没见到唐韵以前听说她是个争议人物。大约1999年,《青年文学》发了一期“1968专号”,登了十几个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的没大名气的写手之作,其中有唐韵、有陈彤、有我。陈彤当时已经出了《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没有人知道你能坏多久》等轰动性大作。
唐韵是湖南人,倔,直性子,有时候挺要劲儿。我喜欢她的一点,是因为她的美国式的勇敢。我曾在27岁时有幸去古巴哈瓦那,还在哈瓦那大学的学生狂欢中远远地看见过卡斯特罗。那次的记忆最深的,是那些拉美女孩的屁股上可以放一罐啤酒,夜里12点钟以后如不狂歌劲舞就无法入眠。回想起她们音乐里的纵情之意就让我钦羡不已。在中国都市里是看不到这种女孩的,大家都过于聪明乖巧,世事洞明,常常在笑容里加些技术和艺术。跟男士跳一场舞,下来还要解释。或者一味追求口腔快感,将同性的心事一边信誓旦旦守诺,一边毫无顾忌地散播。这些女性都过于聪明了,而一个女性是不能太过于聪明的。我认为女性的气质里或多或少应该有些丈夫气。唐韵就有这些我喜欢的素质。她说话、做事让我感受到不受污染的异域之风。敢想、敢说、敢为、敢当。她勇敢远甚于许多男士。她仿佛不是生活在中国的现在都市,而是来自一所世外桃源,没有来龙去脉繁复的那些心事——因为非常超常,所以非常健康。
深交起来,唐韵这人可以说是非常任性而纵情。任性是郝思嘉式的,纵情是伊利莎白·泰勒式的。我有一次在鲁院二楼经过她的宿舍,发现她在宿舍里吊一盏很中国很古典的灯,经常呼朋唤友,喝茶喝酒。那时候大家在鲁院以玩和长见识为主。有一次大家乘坐大巴从京郊回宿舍。忽然下雨,有人吹起口琴,有人唱起一首《我爱那未来的海洋》的老歌。因为不再年轻,所以容易先入造作的怀旧。唐韵大胆地唱了一首《女人花》,一点不扭捏。
那阵子我和唐韵混得很熟。一天晚上我们心血来潮,叫上几个朋友晚上驱车去十三陵。我开车。那是冬天刚下过雪,玻璃上起了雾,能见度只有几米,两侧全是山和树。那辆车新买,我对车的性能毫不了解,他们更不了解。结果我们四个人大冷天把车窗大开,冻得直流鼻涕,一边用围巾擦车窗玻璃,一边幻想着夜间的聊斋鬼故事,飞车而回。唐韵后来写了一篇日记,发在了鲁院网上,看得我们哭笑不得。后来发现,如何驱散雾气呢?其实关上窗、开暖风就可以了。就这么简单。但是我没有残酷到告诉他们这个发现。
后来我们去酒吧,看话剧,吃西餐,爬山。有次约着去爬山,她穿一件非常中国的麻布水红秀衣。那次我们同去爬山的人,是我们新闻界的专业野外生存人员,他们中有自卫反击战时去过老山前线的战地记者,有的去过南极北极考察,习惯车上带着帐篷和睡袋,说话从不带形容词。我原很担心我的文学女友与传媒同仁相处是否愉快。那天,我们几个黄昏时在山顶吃面包香肠,望着远处山影黄灯,一派怡然自得。我们一边和蚊子搏斗一边笑得嘎嘎的,险些滚到山下去。和唐韵在一起玩,我觉得“谁最淑女”的说法非常地扯淡。这些概念撞上唐韵,立刻迸散而成为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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