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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短期的应急办法,远不能解决太湖污染的根本问题
本刊记者/蒋明倬(发自无锡)
“太湖三白”消失
冯纪林不再上船去太湖捞虾,就蹲在巷口抽着烟。
13岁开始在太湖打鱼捞虾,50年后,他不再干这个行当。不是因为想退休,是因为太湖几近无虾可捞。
“水太臭了,没有鱼虾了。”无锡市华庄镇农联村的一个村民掩着鼻子跟记者说,原来在村里的小溪港桥下面的水里就有鱼虾,现在只有沤着臭味的蓝藻。
如果要捞虾,要把船开出去一个小时,才能捞得到。
“这两年是一年不如一年,全年一周可以出去捞虾四次,每次一条船可以捞20斤虾;今年一周只能出去两次,一条船只能捞到两斤虾。”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渔民说。
“一次就能捞两斤虾,我还出船干什么。”冯纪林嘟囔着,他怀念年轻时候满船鱼虾的日子,即使是那时候捞出来怕卖不出去,也比现在捞了两斤虾一堆人抢要好。
有人说太湖在天天治污,国家投入了几十、上百亿,为什么越治湖里的鱼虾越少了?冯纪林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现在,为了保护生态环境,太湖在9月之前不许捕鱼。
“其实根本不用禁止了,因为根本捕不到,前几年9月开禁之后,还能打半个月鱼,去年开始,一周之内湖里面就打不上来鱼了。”中年渔民说。
去年,十几条渔船一起出去,甚至连一条白鱼都没看到。“如果市场上有卖白鱼的,那一定是养殖的,因为太湖里就没有白鱼了。”白鱼是太湖较为名贵的鱼类,古时是上贡皇庭的贡品,也是“太湖三白”之一。“太湖三白”——白鱼、白虾和银鱼曾经是太湖最富盛名的特产,甚至有“不吃三白等于没到太湖”的说法。
上世纪80年代中期,银鱼最高产量曾达到过2000吨,前几年却几乎没有产量。这几年,“太湖三白”中,“白虾还能见到的,但是也太少了。”每当渔船回来,这些虾子就会被一抢而空。随着鱼虾的减少,渔民减少,甚至连渔村都消失了。本来冯纪林所在的村子叫渔业村,有五六十户渔民,现在很多人只好进了工厂,村子也被并入农联村。
“闲着的时候,政府鼓励我们捞水藻——这两天下来的通知。”冯纪林望着家门口的蓝藻凄凉地说。
天灾背后的人祸
无论是遭受自来水发臭的无锡城市人,还是太湖岸边打不到鱼虾的村民,都相信一点,蓝藻的爆发不仅仅是天灾,还有“人祸”。
尽管,蓝藻的爆发和近年来异常的高温、少雨天气,以及太湖水位的降低有关,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太湖富营养化持续处于较高水平,这才是蓝藻爆发的内因,这又恰恰与人类的活动有关。
1998年12月,国务院发起了太湖水污染治理“零点行动”,至今,投资过百亿元,但收效甚微。工业污染、农业污染和城市生活污水控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太湖水质污染甚至有加重趋势,对于水富营养化最直接的总氮、总磷指标,非但没有下降,甚至有上升趋势。
目前,太湖的工业污染源主要集中在纺织印染业、化工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食品制造业等领域。由于经济高速发展,污染排放量迅速增加。随着产业转移加快,一些技术含量低、污染严重的工业企业转移到了监管相对薄弱的农村,大量工业污染沿着河网进入太湖,使太湖工业污染控制更加困难。
更为严峻的现实是,农业和城市生活等氨氮和磷含量居高污水的排放,加剧了太湖水的富养化。
上世纪90年代提出“2000年太湖水变清”目标,当时估算每年进入河道和湖泊的生活污水的年排放量也只有3.2亿立方米左右。但是,到了2000年,排放的污水量却增加了5倍。
有关数据显示,太湖地区人口密度已达每平方公里1000人左右,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城市人口的膨胀,使得很多生活污水得不到处理就排入了太湖里。
甚至污水处理厂本身也成了一大污染源。去年水利部太湖局在对太湖上游28个污染源排污口的调查监测中发现,废污水超标次数达到或超过50%的16家公司中,竟包括了2家污水处理厂。其中一家的日处理能力只有2万吨,但一天接纳的污水量却是4万吨。
现有农业生产方式也加重了农业面源污染。据统计,太湖流域每年每公顷耕地平均化肥施用量从1979年的24.4公斤增加到目前的66.7公斤。而一些发达国家规定每年每公顷耕地平均化肥施用量不得超过22.5公斤。
从梅梁湖看,其周边农业用地上大量残余的氮,被雨水冲刷后通过纵横交错的河网系统进入湖体。
“以前农民会主动打涝湖面上的蓝藻,清理淤泥,因为这本身就是农田最好的肥料。大量使用化肥以后,就没有人再捞蓝藻做肥料了。”无锡市农林局徐国民副局长认为这种施肥方式的转变,一出一进更进一步恶化了水源。
研究太湖污染多年的河海大学教授刘凌介绍,目前太湖水底泥中,40%的磷是因为农业面源污染,另外三分之一是生活污水,工业污染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而在太湖周边的围栏养殖,也对太湖水质有所损害。太湖水产品丰富,饲养投放的饵料成为水中有害藻类生长的肥料,加重了水质的富营养化。
目前,太湖的富营养化已呈积重难返之势,甚至达到了单个的、短期的、片面的措施根本无力回天的程度。
治藻—治污:政府治理难题
数天内,无锡市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自来水厂水质强化处理、打捞蓝藻、调水引流、人工增雨对策等。
“但这都只是短期应急的办法,不能把这些作为根本解决问题的方式。”河海大学教授刘凌说。
农林局目前调集了一批蓝藻打捞船,在沿湖地区进行打捞,但是人工作业,而且必须在蓝藻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能进行,所以这只是治标之法。
近年来,“引江济太”被认为是太湖治理的重要措施——太湖水质在靠近苏州的东太湖和靠近无锡的西太湖有很大不同,东太湖水质明显优于西太湖,主要是由于望虞河的调水作用——因此有专家认为,长江水入西太湖对改善太湖水质作用极大。
但实际上,但随着长江水质逐渐恶化,部分水质指标已经与太湖非常接近,有的指标(如磷)已超过太湖,长江作为“引江济太”清洁水的来源将难以为继。
从此意义上说,“引江济太”只能作为临时应急措施,不能作为一种常态方法使用。
另外一种已经采取的治藻的方式是进行太湖生态修复工程。
2004年,国家和地方政府投入了近20亿资金,对太湖的五里湖地区进行了重点治理,整改湖滨带,清理了一些废弃鱼塘;采用了梅梁湾水源地水质改善技术、河网区面源污染控制成套技术、重污染水体底泥环保疏浚与生态重建三大技术。
“确实有了很好的效果,五里湖的水质也的确有所改善。”刘凌肯定了这种方式,也认为在梅梁湖等主要污染湖区都可以采取这种方式,进行修护。
但是,刘凌认为,生态修护必须要有个前提——首先控源。这也是很多学者一致的意见,如果污染源头不控制住,“边治理、边污染”最终还是看不到什么效果。
从1995年起,太湖就被列入国家“三河三湖”水污染防治的重点,10年的治理中,各级政府都投入了大量资金,建设了大批工程。10年间,仅围绕国家太湖水污染防治“十五”计划的落实,江苏省就投入了80多亿元,建设了包括77座污水处理厂在内的9大类共176项水环境综合整治工程。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被污染的加剧所淹没。太湖流域经济的繁荣,创造了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0%、财政收入16%的奇迹。但由于“重经济发展、轻环境保护”,太湖湖泊生态系统结构遭受空前破坏,连续多年发生了湖泊萎缩、功能衰退、水质污染、湿地减少等现象。有资料显示,因太湖整个水质污染造成的损失每年大约在50亿元左右。
据统计,2005年太湖治理一期总投资约人民币100亿元。即将开始的太湖治理二期工程预算投资甚至达到了1000亿元。
而真正把太湖恢复到鱼肥水美将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更为巨大的。曾有日本专家经过两年调查,认为太湖水质要在10年内恢复到上世纪80年代初的水平,最少要投入2251.5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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