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砖窑事件的最后落点在哪里
■苏子川
山西黑砖窑到底有多黑?现在,随着黎明的光泽深入映射,我们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黑暗。6月18日《第一财经日报》报道称,在黑砖窑实际运行近两年的时间内,不仅当地村民集体失声,黑砖窑所在地的政府有关部门其实早就知晓黑砖窑的存在,只不过对它一直保持“沉默”。
认识黑暗,就认识了世界上所有的颜色。黑砖窑事件至今给我们的感受,是层层已经浓得化不开的黑幕。现在,相关的善后与惩罚也正在进行之中。我们在诉求相关的问责与法律的严惩能够真正到位的同时,却不应该只将视角停伫于这座黑砖窑。种种迹象表明,还有许多类似这样的黑砖窑,正死寂地深埋于中国大地。那些同样的锐利尖叫与压抑呻吟,只是暂时没有被听到,却肯定存在。
事实上,黑砖窑内幕的揭开,也成了一面镜子。在有关报道中,就有知情人士称,“很多小煤窑中也有‘黑工’,比黑砖窑更为恶劣,因为他们长时间在地下,外面的人找寻起来,难度更大。”人间地狱从来就只是一种比喻。黑砖窑是喻体,小煤窑是喻体,林林总总的血汗工厂,都是喻体。与这些喻体相伴相生的,就是压榨、拐骗、虐待、残害等等手段。
随着洪洞黑砖窑的地狱之门打开,我们看到魔鬼的狰狞的面孔,还不仅仅是黑窑主。映照黑砖窑的黎明之光,已经让幽暗中那一张张罪恶的脸谱浮现,他们有散漫冷漠的执法者,有失职渎职的公职者,还有贪腐霸权的官员等等。
也许我们现在还无法以具体的数据来说明,那么,就从文学艺术来侧面感知吧。尽管,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著名作家刘庆邦写过大量矿工题材小说,山西洪洞黑砖窑事件,在他小说中就可以找到完全相同的情节,他的那篇《红煤》的小说之所以如此命名,就是因为黑矿工人的血水可以将黑色煤染成红色;最近备受关注的打工诗人郑小琼说,“珠江三角洲有4万根以上断指,我常想,如果把它们都摆成一条直线会有多长,而我笔下瘦弱的文字却不能将任何一根断指接起来……”艺术来源于生活,通过想象,我们能够还原的,比艺术更真实,更残酷。
这样的想象,也让我们明白,诸如“丧心病狂”、“令人发指”、“惨绝人寰”、“罄竹难书”这样的修饰语,远远不足以揭示罪恶的沉重。而如此罪恶的制造,也就绝不可能只是少数个体的人性沉沦。质言之,种种黑工遭受奴役甚至被迫殒命的惨剧,其背后的制度之殇才是问题的关键,要不然,我们被宪法赋予的自由与权利,为什么不能得到来自公权力应有的很好保护?要不然,何以因为官员的渎职失职贪污腐败,让普通公民沦陷到可怕的罪恶黑洞中?
由此,从揭开山西洪洞黑砖窑的黑幕开始,让我们必须翻开一部当前中国社会的“隐藏的文本”。那个美国著名的农民研究专家詹姆斯·斯科特,在对关于底层政治现象的“隐藏的文本”阐述时强调说,“隐藏的文本的实践可以包括不露声色地奢华和使用特权,暗中雇用暴徒,贿赂,操纵土地产权等等。”显然,这一切,在这起黑砖窑事件中,诸如政府管制的荡然无存,基层官员的渎职失职,都是极大的印证。
值得注意的是,对这种“隐藏的文本”,有学者进一步设想的情境是:一个遭受了极端的不公正、走投无路的弱者最终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但却完全没有能力直接向欺压他的强者报复,只能将怨恨发泄到同类或处境稍好的他人身上。而此时强者会以保护多数人利益和维护社会公正的名义将其严加惩处。在这一过程中,强者的权力毫发未损,反而因此增加了合法性与正当性。
这样的情境设想,使我们在面对现在黑砖窑的被关,黑砖窑主的被抓,甚至是山西河南两地专项解救行动时,也就无法带来足够的欣慰。因为我们对黑砖窑事件最后落点的期待,就在于底层社会与农民权利息息相关的“隐藏的文本”中,对黑砖窑事件必须进行现实与制度辐射,那才是我们更为理性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