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夜
女儿的身体已经僵硬,上牙紧紧地咬破了下嘴唇。儿子身下的床单已被鲜血浸湿了一大块,鼻腔下面尚有未干的鲜血。
电灯“啪啦”一声被拉亮了。
灯光下,聂江艳双眼紧闭地躺在木板床前的地上,身上盖着两床红毯子,双脚露在了毯子外面。聂绍祥扑上前去,一把掀开毯子,赶紧抱起穿着大红夹克和蓝色校裤的女儿。女儿的身体已经僵硬,上牙紧紧地咬破了下嘴唇,“能看得见下面的牙齿”。
他俯下身,用嘴唇去贴女儿的嘴唇,却发现女儿已没有一丝气息。
他放下女儿的尸体,抬头往房间四周搜寻儿子聂将军的影子。
儿子正匍匐在女儿的床上,赤着上身,双手叠在胸前,下身穿着青色的绒裤,身体蜷缩着。从门附近的木板床前,到女儿的床间的地板上,洒着一些血迹,血迹有拖动的痕迹。
聂绍祥迅速起身奔向儿子,等他抱起儿子看时,才发现儿子身下的床单已被鲜血浸湿了一大块,鼻腔下面尚有未干的鲜血。
聂绍祥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醒来后,聂绍祥仔细看时,才发现女儿的脖子已被勒得很细,一根拇指宽,1米左右长的白色带子被肿起来的脖子掩住了,绳子上有“毕节烟草,杜绝垃圾”的红色字样。
同来的弟弟赶紧致电警方报案。此时,时针正指向6月1日22时30分。
这天正好是星期五。
三个小时前,暮色渐渐笼罩了魏家屯村。54岁的聂绍祥和37岁的妻子陆永秀刚从地里施肥回来,让夫妻俩诧异的是,在毕节四中念初一的儿子和女儿在这个时间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做好了晚饭,等着他们夫妻俩回家。
聂绍祥急匆匆地往女儿的同村同学家走去。当他失望地回来时,妻子已打完女儿班主任的电话,两个人的共同答案都是女儿“星期五一整天都没到学校上课。”
夫妻俩急了。聂绍祥借了三弟的摩托车,趁着夜色和妻子奔驰在颠簸不平的路上,向毕节市飞驰而去。妻子在车后座心急火燎地联系在毕节的弟弟,让其先到两个孩子租住的宿舍去看个究竟。
当夫妻俩满头大汗地赶到毕节城区环城北路石油公司宿舍时,发现两个孩子租住的屋子门窗紧闭,没有任何动静。两人抓住窗子,往屋子里呼叫了几声,仍旧毫无声息。聂绍祥和弟弟找来一根木头,将窗玻璃奋力敲碎,并拗弯了玻璃窗的钢筋。妻子陆永秀从两根钢筋的缝隙里钻了进去,迅速打开了门。
三个人都被灯光下的一切惊呆了。
两个孩子的生命在这个儿童节被画上了句号。
接到报案后,毕节地区公安局副局长、毕节市公安局局长陈学银,副局长付晓、刑侦大队长曾丽华、毕节地区公安局副局长周斌志先后带领刑侦和技术人员迅速赶到现场进行勘验。
在经过迅速排查后,当地警方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魏家屯村的吴长健身上,并很快在吴长健妻子生产的医院将其缉拿归案。
杀手的理由
“我当时的本意只是想整他一顿,并没有想把他整死。都是喝酒后冲动才做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
脸上有少许的青春痘。
黄色的短襟囚服,里面套着黑白格子的长袖T恤。
囚室里的吴长健目光黯然。
很难想象得出,这个19岁的青年竟是这起杀童案的凶手。
握手时,他从铁栏伸出的手有些冰凉。
长时间的沉默。
“有烟没有?”几分钟后,他抬头问了一句。
一盒他点名要的“长征”牌纸烟打开。拿烟的左手上,满是暗蓝色的刺青。小指上刺的是“闪电”符号,无名指上是“卍”,中指上是“桃心”,食指上是有花纹的“戒指”,虎口处则刺着“一箭穿双心”的标记。
“是他们今天强行给我刺上去的。”吴长健神色怯懦,不愿说出给左手刺青的那个人,“还是不说了。”事实上,同去的警官说他手里的刺青应该是牢里的人帮他刺上去的,不然就无法融入那个13人组成的犯人群体中去。
吴长健微微点了点头。
5月31日16时左右,吴长健和幺爸(吴长健的幺叔)等人在毕节天河路吃了晚饭,喝了两瓶啤酒后打算回到魏家屯的家里去。
当他乘坐的车经过毕节四中时,他从车窗里看见了刚刚放学的同村少年聂将军,这位曾经多次在村里奚落和辱骂他的13岁少年让他多次感到恼火。“很多次都想整他一顿,但又怕家长找上门来。”
这次,机会来了。
“我当时的本意只是想整他一顿,并没有想把他整死。都是喝酒后冲动才做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吴长健说话时,始终斜歪着脑袋,烟雾弥漫了整个面容。
当晚21时许,经白天跟踪摸清路径后,吴长健轻车熟路地来到聂江艳姐弟俩的住处。敲开门,姐弟俩将他让了进去。
22时左右,吴长健请聂将军到楼下吃消夜。他喝了一瓶啤酒,聂将军吃了一碗怪噜饭。半小时后,两人重回到出租屋。吴长健要求留在姐弟俩的屋内住一夜,姐弟无异议。
他和聂将军睡在一个枕头上,一直未能入睡。
凌晨1时,聂将军已经睡熟。吴长健见状,伸出双手,使劲儿地箍住聂将军脖子,睡梦中的聂将军“啊”了一声,并使劲儿蹬腿挣扎。声响惊醒了同样熟睡的姐姐聂江艳,她起身迷糊地问怎么回事,吴长健说“他被鬼迷住了。”
迷糊中的姐姐未警觉。过了一会儿,聂将军的双脚就不再动弹。
凌晨5时许,他拿起床头上的白色带子,勒向了熟睡中的姐姐聂江艳的脖子。“怕她醒了后,知道是我整死他弟弟的。”
吴长健说,他之所以对聂将军痛恨,是因为聂经常在村里奚落他,无缘无故地辱骂他。最近的一次辱骂发生在几天前,聂将军缠着吴长健给他买雪糕吃,吴拒绝了。
“狗日的,你是我的儿!”聂将军开始辱骂他。
以往的周末里,聂将军总是缠着吴长健给他买零食吃,但“自己抽烟都是在三舅家赊帐”的吴并没怎么理会聂将军,也因此遭来多次辱骂。
“最大的仇恨就是他经常辱骂我。”
吴长健还是将头向右边斜埋着抽烟,右边的脖子上,一支含苞未放的红玫瑰穿过一个黑色的骷髅头,玫瑰有绿色的叶子。这是他在浙江义乌打工时,在街上花70元找人文上去的,“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没什么特殊意义。”
杀死聂家姐弟俩后,吴长健并没有离开毕节。一方面除了自己“没钱逃跑”外,还因为妻子马上就要临盆。
6月3日23时,妻子在毕节一家医院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在医院里,母亲和他说到聂家姐弟被人杀害的事情,并称聂家来他们家挖白菜去办丧事时,他表情镇静地回母亲说“好可怜,不要收人家的钱。”并让母亲给聂家送一百元钱过去。
6月4日,他被化装成医护人员的当地警方在医院抓捕。
采访中,他总是再三地问记者,他的案子将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庭,是否会被判死刑等等。他的脸上时而快速闪过惊恐的神色。
6月8日,他在看守所里将女儿取名为吴雨彤,小名彤彤。
“乖儿子”的罪孽
50岁的吴道宣和39岁的妻子徐丽英至今都搞不清楚,儿子杀死聂家姐弟的最终原因是什么。
6·1杀童案发生后,警方赶到现场后发现,“门窗保持完好,应该是熟人作案。”因为“两个孩子平时都很谨慎,如果不是熟人,是不会带进屋里去的”。
毕节市公安局副局长付晓说,警方通过梳理聂家姐弟俩的社会关系,并在魏家屯进行仔细暗访后,最终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吴长健身上。
6月4日上午7时,当地警方派出30来人封住医院的各个出口,并化装成医护人员守候在医院。
当吴长健乘摩的刚刚到达医院,被守候的民警抓捕。
经过5-6个小时的审讯,吴长健供认了犯罪事实。然而,他的杀童理由却不被自己的父母和死者父母认可。
吴长健的父亲吴道宣说,吴家和聂家是亲戚关系,两家关系非常要好。聂将军周末经常来他们家玩,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两个孩子发生过任何奚落和辱骂的事情。
“我怀疑肯定有人帮凶,平时在家里他连杀鸡都不敢的。”吴道宣说。
吴道宣推断的理由是“聂将军的肋骨处、脚上和腹部都有创痕,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下来呢?并且,他打聂将军的时候,聂江艳应该会被惊醒的,为什么她没有叫喊,从而引起屋外人的注意呢?”
聂绍祥和妻子陆永秀也不相信女儿和儿子是被吴长健一个人杀死的。理由除了吴道宣说的外,他还认为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平时非常聪明,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被他一个人杀死的,肯定有人帮忙。”
同时,聂绍祥也坚决否认儿子聂将军和吴长健有过任何过节,更不会要求他买零食的。并且,他怀疑吴长健的真实意图可能是想强奸自己的女儿,后来才将女儿和儿子杀死的。
在吴道宣和徐丽英的印象中,尽管读书时“从来没有拿过一张奖状,”但吴长健平常在家时却非常听话,从来没有惹过祸。
在毕节读初一期间,吴道宣发现儿子经常会和一帮人在街上鬼混,“头发染成了黄色,我强行把他拉到发廊里剪掉,并让他退学回家帮忙做农活。”
初二时,还想继续读书的吴长健去爷爷家借了300元钱,继续去毕节读书。“两个星期后,却将从家里带去的木床劈来当柴火烧了。”
为了不让儿子学坏,徐丽英把儿子带到浙江义乌一家装饰品厂打工,自己也留在场里做包装工,“怕他在外面跟人家混,继续学坏”。
打工期间,“他很乖”,从不去外面鬼混。脖子上的文身是街上一个算命的女人帮他文上的,她要吴长健称她为干妈,并答应教他文身的技术。后来,厂里觉得这个文了身后的青年会影响厂里的人,将他赶出了厂。
平时,父亲吴道宣只是在饭桌上教育孩子们如何做人处世。母亲徐丽英则经常教育儿子“人生最怕的事情是进医院和法院”,嘱咐他不要在外面学坏。
2007年以来,吴长健总共去了三次毕节。
第三次去的时候,他杀死了聂家姐弟俩。尽管50岁的吴道宣和39岁的妻子徐丽英至今都搞不清楚,“最想拿到驾照跑车”的儿子杀死聂家姐弟俩的最终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