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黄仲咸

　　黄仲咸：我为何捐了万两黄金

　　编者按：他是国人眼中的“怪人”：一怪在“聚财”，15岁背井离乡远赴南洋，竟在异国他乡打拼出数亿家产；二怪在“散财”，辛苦了大半辈子，最后却变卖所有产业回国做公益；三怪在“行善”，他独创“金鸡母”模式，为基金会谋得滚滚财源……

　　这样一个“怪事多多”的慈善家，究竟具有怎样的人生？过着怎样的生活？做着怎样的善事？本报记者从厦门发来的独家报道，或许可以带我们走进这位老人的慈善世界。

　　■ 本报记者 曾 鸣 文/摄

　　采访之前，记者询问了厦门同行对印尼籍华人慈善家黄仲咸的看法，得到的答案是“怪人一个”。

　　6月6日，记者在厦门市中山医院见到了87岁的黄仲咸老先生，此时他已经在病床上躺了70余天——因为脑血栓，黄仲咸于3月26日病倒，医生的诊断是“劳累过度”。

　　黄老精神矍铄，但听说仍有一定困难。通过手势得知有记者要给他拍照时，他挥挥手叫人马上把床架起，然后叉着双手面对镜头，一脸严肃。一生的奔波历练让黄老习惯以强者的姿态出现，尽管此时他非常虚弱。

　　事实上的中国首善

　　拍照之前，“福建省黄仲咸教育基金会”（以下简称黄仲咸基金会）的秘书长林再发先生向黄仲咸伸出一个手指，略略弯曲，然后像报告前线的捷报一样大喊：“你是第七名，好样的！”

　　秘书长林再发这是在告诉黄老，在“2007中国慈善家排行榜”上，黄仲咸以6458万元的现金捐赠排行第七。

　　白发寸头的黄仲咸躺在病床上，仅仅眨了眨眼睛，嘴角仍然微微下咧。

　　事实上，眨眨眼对于黄仲咸已经是很大的动作了，要知道，在过去的2006年，黄仲咸将自己名下的11000两黄金折合成6458万元港币捐赠给基金会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但是在这个“第七”之外，还需要注意的是，榜单上黄仲咸现金捐赠额的旁边还附注着一行小字：“另有价值数亿房屋”——此房屋，指的是厦门必利达大厦（地下4层，地上32层，总建筑面积达44895平方米），这栋1994年动工、历时八年完成的大厦造价1.5亿，建成后保守估值超过3亿元。所以，若非排行榜不计实物捐赠，黄仲咸实可轻松越过现金捐赠约2亿的黄如论父子，成为中国慈善家第一人。

　　贫寒少年的发家故事

　　正如现在的大多数人无法想象黄仲咸幼时家境贫寒到何种地步一样，儿时的黄仲咸恐怕也难以想象自己日后会拥有上亿财富。

　　1920年，黄仲咸出生在福建省南安市码头镇仙都村，家里兄妹9人，黄仲咸排行第3。黄仲咸的父母都是农作人，闲暇时偶有小买卖，虽然节俭勤奋，但是由于子女过多，生活过得很困难，有时候甚至连最起码的温饱都不能够解决。

　　1935年，黄仲咸的父亲把老大和老三拉到跟前，让他们远赴印尼谋生——自明清以来，闽地一直有出海谋生的历史，这种情况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国局势不稳定的情况下愈演愈烈。

　　据黄仲咸的三儿子、黄仲咸基金会副理事长黄湘江回忆，父亲是祖父在众子女中最疼爱的一个，佐证之一是：在黄仲咸很小的时候，其父亲就带着他一起睡觉了，而在当地的习俗中，和父亲同床是一种非常高的优待甚至溺爱。

　　黄仲咸得到这种优待的原因是，他在七八岁时即已开始帮助家里干活，至十一二岁已经能够做一些小生意，这让黄仲咸的父亲觉得老三勤奋且聪明，比较有可能在外面取得成功，所以这也是老人家选择了黄仲咸而不是老二跟着老大去南洋的原因。

　　黄仲咸的第一站是印尼的一个小岛万嘉县，他是这个岛上第一个中国人，他的生活从给人做农活、养猪、当水手开始。

　　“只要能够赚钱，我什么都干！”回忆起昔日困苦的生活，黄仲咸没有一丝难受，之后的事实证明，正是少年和青年的这段奋斗史给黄仲咸的性格打上了一层难以磨灭的底色——时刻保持节俭勤奋的品格，从未忘记底层生活的艰辛。

　　1948年，黄仲咸接手经营大哥手下的一个农场。之后，看到船运业是印尼的朝阳产业，黄仲咸组建起自己的船队。接着，在1960年，黄仲咸组建了自己的银行——大众福利银行，并逐渐将产业扩大到纺织业、房地产业。就这样，从无名小岛到雅加达，黄仲咸靠着一点一滴的积累和打拼在印尼造就了一个华人的商界传奇。

　　商界天才谱写慈善传奇

　　在商业上一步步迈向成功的黄仲咸又开始在另外一个领域谱写传奇，就像黄仲咸日后说的：“钱这个东西看你怎么用，用好了就是万能，用不好就是万恶！”于是，黄仲咸开始了他的慈善之路。

　　黄仲咸和慈善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发生在1959年。其时适逢新中国成立十周年，离乡日久的黄仲咸无时不在怀念着自己的故土，于是他在这一年回国参加建国十周年国庆观礼，顺道回乡探访时留下了第一笔捐赠——仙都小学。据黄湘江介绍，这座小学历经修缮，现在仍然在使用中。

　　1959年正是我国的困难时期，黄仲咸在老家看到农村各种物资都非常缺乏，回印尼以后海运了一个大包裹回家乡，黄湘江形容为“三四百斤，里面什么都有，（包括）药品啦、吃的啦。”

　　之后，黄仲咸年年不忘家乡人民生活的困苦，只是惜乎交通不便，不能常回祖国，加之1965年中印断交，黄仲咸回国更加困难。

　　1978年以后，黄仲咸回国的条件开始好转，他在家乡的捐赠也开始增加。林再发介绍，改革开放后，黄仲咸慨然捐献巨资建造各种楼宇及村道50多个项目，总面积达12万平方米，受益单位包括20多所中小学、幼儿园、医院。

　　1990年，中印恢复外交关系，而这一年也是黄仲咸慈善事业的分水岭。在这一年，黄仲咸创建了“南安市黄仲咸教育基金会”，开始把慈善从自己的业余活动变成了职业；在此之前黄仲咸的慈善以硬件捐赠为主，但在90年代以后，黄仲咸认为硬件上基本解决问题了，公益活动方向转移到帮助贫困生，开始持久的进行奖教助学活动。

　　1993年，黄仲咸捐资2000万元在南安市区兴建“南安必利达大厦”，翌年，又在厦门捐建“厦门必利达大厦”，把两座大厦的收益当作基金会持续运作的基金来源。

　　2000年左右，黄仲咸处理完自己在印尼的所有财产赴厦门市定居。两年后，黄仲咸考虑到他的财力几乎是基金会的全部经济来源，而如果他去世以后遗产被亲属继承，那基金会必有垮台之虞，于是黄仲咸在公证处立下遗嘱：

　　“本人独资兴建的厦门‘必利达大厦’建成后，不得销售、抵押、典让或转换，其产权和收益全部作为‘黄仲咸科学教育基金’（筹建中，2004年9月正式注册后更名为“福建省黄仲咸教育基金会”，记者注）的永久性业产。本人的所有合法继承人在我逝世以后不得对厦门‘必利达’大厦业产主张任何权益；亦不得要求继承或分割此业产。”

　　此后为保证万无一失，他又动员家中妻小签下声明，其中妻子戴子媛的声明书写道：

　　“我（戴子媛）是黄仲咸的惟一合法妻子，我丈夫决定将其独资建造的厦门‘必利达大厦’的全部产权和收益权，作为‘黄仲咸科学教育基金’的永久性业产并交由黄仲咸科学教育福利基金管理人管业、经营，本人表示完全赞成，决无异议。本人衷心地希望和要求，将来所有黄仲咸的合法继承人和基金管理人应严格遵照黄仲咸先生遗嘱行事，使黄仲咸先生的夙愿得以充分实现。”

　　2003年，黄仲咸大病一场，病愈后黄仲咸加快了将自己财产过户给基金会的速度。

　　2004年黄仲咸基金会在福建省民政厅正式注册以后，黄仲咸又分别于2005年和2006年8月18日将“南安必利达大厦”和“厦门必利达大厦”两处房产正式过户给基金会。

　　2005年2月3日，黄仲咸将自己在南安市的60亩土地和800多万元存款捐赠给基金会。

　　2006年4月20日，黄仲咸同基金会的其他四位理事（许集美、黄涤岩、黄湘江、林再发）前往香港中国银行签署过户文书，将其名下的11000两黄金按时价售出，所得6458万元港币全部存入黄仲咸基金会的外汇账户，并规定“此次款项的动用必须5位理事中的3人联署并加盖本会印鉴方为有效”，黄仲咸放弃个人签署有效的权力。

　　至此，黄仲咸捐赠给黄仲咸基金会的全部资产都完成了过户的法律手续。黄仲咸结束了自己作为富翁的身份，转而在慈善这块里程碑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