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最后的17天

　　本报记者 罗骏

　　编者按

　　韩辉，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一名普通的公安民警，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了非凡的业绩。他以恪尽职守、无私奉献的精神诠释了一颗伟大灵魂的追求。尽管他匆匆地走完了41岁的人生历程，但他的精神永生，他给我们留下了太多太多……

　　他曾经参与破获2800起重特大案件，抓获2200余名重要嫌疑人，去世前33天没有回过家，一直摸爬滚打在第一线。这一系列略显枯燥的数字反映出的是坚强的信念，是如火的热情，是普通共产党员的伟大与崇高！

　　记者采访过程中，经历了一次次泪眼模糊，一次次灵魂的洗礼，多次想起陶铸笔下《松树的风格》。从韩辉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不正是松树那种崇高的风格？这种“要求人的甚少，而给予人的却甚多”的风格，这种“为了人民的利益和事业不畏任何牺牲”的风格，不正是我们每个共产党员都应该具备的共产主义风格？！

　　家庭、事业对每一个人都是一道必答题。在家庭和事业发生矛盾的时候更是如此。面对艰难选择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韩辉用自己的行动给我们做出了榜样。尽管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天伟业，可谁又能否认韩辉身上熠熠生辉的灵魂之光？

　　当前，全市上下正为了“进一步加快滨海新区开发开放，努力实现天津科学发展和谐发展率先发展”这一目标而奋斗。事业是我们大家的事业，未来是我们共同的未来！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发扬韩辉这种咬定青山不放松、脚踏实地苦耕耘的实干精神，在面对选择什么、摒弃什么、追求什么的时候做出正确的抉择。

　　“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变老……”

　　2007年6月11日清晨5点，手机闹铃准时响起“最浪漫的事”。可惜它的主人再也不会醒来，不会像过去一样腾地从床上坐起，投入到又一天紧张的战斗。

　　10分钟前，医生将你从手术室推出，朝你焦急的战友们遗憾地摇摇头，宣布因过度劳累，脑干出血，你已处于“脑死亡”状态。

　　33天没有回家，一直在第一线的你太累了，现在终于可以静静地休息了。那颗你引以为豪、曾被无数人夸赞，如今却鲜血浸润的大脑，在拥有“最后感知”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是你20年的从警生涯，参与破获的2800起重特大案件，抓获的2200余名重要嫌疑人？还是你那个不足40平方米的小家，和家中相濡以沫多年、刚因癌症离你远去的妻子？还有你体弱多病的老母亲和即将失去双亲的女儿？又抑或病发前你枕边那张紧盯不放、似乎就要被你说出奥秘的“嫌疑人轨迹分析图”？

　　这一切都不会再有答案。

　　11日中午11时31分，一颗坚强的心脏，永远地停止了跳动。41岁，一个用拼命工作和无声燃烧，诠释了最朴实信仰的生命，就此走到了尽头。

　　生命中最后的17天

　　“韩辉是累死的！”每一个认识你的人都这么说。

　　翻开那些沉甸甸的“工作日记”，重温你最后的光辉岁月。“……明天又是周六了，希望能有时间回去看看老娘和孩子，两个多礼拜没回去了。”在最新一个本子的首页，韩辉写道。时间是5月25日晚12点，队里刚开完案情分析会。

　　26日，一如既往地5点起床，和战友迅速赶往布控地点。安定下来已是上午10点多，正当韩辉犹豫是否能回家吃顿午饭时，手机响了。“津南双港发生一起命案。”于是，又马不停蹄赶往现场。

　　（下转第2版）

　　（上接第一版）

　　案情错综复杂……28日下午6时，第一个嫌疑人被抓获，供述了买凶杀人事实，而有线索表明“杀手”已潜逃湖北荆州。火车赶不上，飞机得次日上午，还得再转汽车。机不可失，韩辉主动请战：“我们连夜开车去！”“行吗？这两宿你都是只眯了一小会？”“没事。我们轮替开。”

　　11小时夜车，1200公里风尘仆仆，韩辉等4人在29日一大早赶到荆州，结果却是嫌疑人很可能已逃往重庆万州。两地距离是500多公里，多是山路，怎么办？韩辉果断决定开车追击。从30日清晨5点，颠簸到万州已是下午4点多。又是一番紧张工作，却发现嫌疑人很可能已返回荆州。不能总是慢一步，连夜驾车返回，又整整跑了16小时……31日中午，韩辉等直接赶到荆州某地展开蹲堵。6月1日凌晨3时，狡猾的嫌疑人深夜出逃，被当场抓获。

　　“最近太累了，你坐飞机回来，直接回家。”总队领导给韩辉下了死命令。飞机上美美地睡一觉，落地被空姐叫醒开机时，新的短信抵达：“5月30日西青发生一起杀人案，有线索，你去看看。没办法，大伙都在案子上。”看到领导的歉意，韩辉笑了，火速赶往西青。

　　而家里煮好的饺子，热了，又凉了。

　　“他就是这样，一沾活儿就兴奋，一完活儿就打蔫，好几次下午吃饭的点儿在办公室椅子上睡着了……”战友们回忆起韩辉的习惯，眼圈又红了。

　　6月5日，案件告破。同日，一起公安部专案被派到队里；另外河北省警方请求对一起流窜全国的特大系列敲诈企业家案协助调查……6月8日，另一起公安部秘密专案转达，要求限时侦破；6月9日早，内蒙古警方请求对一起“敲诈大型企业案”协助调查……

　　“没问题！”韩辉每一次都这么说。这一声“没问题”和案件突破后兴奋的那一声“太好啦”，都是韩辉的口头禅，也是整栋办公楼人所共知的“风景”。

　　以上就是韩辉生命中最后的17天——没有一天不是工作达16小时以上！带队攻克了近百起公安部专案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几个案子，竟成了自己最后的绝唱。

　　拼搏在“有无”之间

　　再翻开以往的“工作日记”，还是日复一日、满满当当的案子！而事后据你母亲和女儿仔细回忆，你已整整33天没有着家！

　　可以肯定地说，如果不是这一次让人痛彻心腑的离去，韩辉的名字和他参与侦破的所有案件一起，都将成为“尘封的历史”。从建队迄今，他所在的市公安局某部门，记者是第一个造访的“外来人”。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早出晚归、连续作战，也决定了他们永远只能是无形战线上的无名英雄……

　　是啊，33天未曾着家。可又有谁33天不想回家？不想回家看看患有严重类风湿的母亲和刚刚失去母爱的女儿？

　　对嫌疑人进行秘密侦查，需要全天候、全方位。清晨5点多投入工作，晚上11时左右收工。这就是他们一天的“基本”工作量。如果情况稍有“特殊”，便是24小时不间断，大家轮班倒、连轴转。而多数时候，一日三餐也只能随时随地“就合”。

　　“韩辉这些年一直很少回家。有时回来也是看看有什么吃剩下的，填饱肚子又走了。有时候夜里回来，孩子已经睡了，报起来亲一口又走了……他爱吃饺子，好想给他再包顿饺子啊……还有一阵，突然说要给家里买菜，结果那两个月啊，他天天夜里拿土豆回来，也不知道咋了……”韩辉牺牲后，母亲几乎天天以泪洗面。

　　她当然不会明白，当一个优秀的秘密侦察员对一个习惯去菜市场的嫌疑人展开侦查时，买菜便成了“必修课”。而对于经济本就不宽裕的韩家而言，便宜、耐放的土豆自然无形中成了“第一”选择！

　　那一堆堆亲切的、让人潸然泪下的土豆！

　　2005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本市塘沽区发生影响恶劣的海河“毒奶”敲诈案，致两人死亡。大家通过媒体记住了该案“迅速告破”这一事实，可是谁又知道韩辉等侦查员是怎样从纷繁复杂的线索中搜寻出171个嫌疑人，进而逐个排除最后锁定真凶的？谁又知道在案发后的72小时内，韩辉睡了不超过4小时？

　　“人们不必知道，更不必记住什么。案子能很快告破，老百姓能过安定日子，这就是对我们的最高奖赏！”韩辉曾不止一次这样对新来的同志说。

　　“无名、无利、无形”，他所能拥有的除了案件，除了坚定的信念，最大的慰藉可能就是这，“最高”的奖赏！这无私的奉献。这无尚的荣光！

　　爱你，今生无悔

　　2002年，韩辉主动报名援藏，结果体检时才发现血压高得惊人。单位领导建议其休养一段，生活上大大咧咧的韩辉却不当回事儿：“没问题。歇啥啊？吃药不就行了吗？”

　　各种各样的降压药，买了整整一抽屉。医生叮嘱他要按时服用，可一忙上案子，常用药便成了“速效救心丸”，只有感觉到不舒服时才翻出来吞上几粒。妻子刘敬红经常细心地督促他吃药，可每一次韩辉忙上几天回家却发现，包里的药几乎原封未动！妻子想发火，韩辉却已沉沉睡去。

　　夫妻俩结婚后，和父母挤在河北区中山路一套不足40平方米的单元。先是父亲生病过世，接着是妻子下岗，母亲多年没有收入，女儿上学，一家人生活得很拮据。对此，天性乐观的韩辉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整天在单位乐呵呵地忙碌，家里的事跟谁也不提。

　　父亲临终前将全家叫到床前，指着韩辉说：“我走之后，你们谁也不许拖累他的工作……”这是老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10年了，韩母至今想来仍是泪如泉涌：“我是局里评出的模范家属，我儿媳妇是模范警嫂。为了她爸这句话，下岗两年多没工作，她也没跟韩辉吭过声。自个出去打几份零工，回来还瞒着我……”

　　2000年，妻子刘敬红终于找到了一份在商场卖羽绒服的固定工作，尽管挣得不多，一家人却其乐融融。

　　2003年春节刚过，韩辉找到总队领导请假。“没问题。但是你必须告诉我家里发生什么事了？这些年你请假还是头一回。有困难直说啊。”“没啥。我爱人明天手术。”“啥病？在哪？”“肿瘤医院。已经确诊了，乳腺癌……”

　　战友们第一次知道，这个豁达开朗、总是将苦活累活划拨给自己，逢年过节抢着加班的汉子，平素笑容背后藏着怎样难言的苦楚？情况不乐观，当年底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接下来便是长期的放化疗。善良的妻子知道丈夫是家里的支柱，平时走不开，基本上都是自己去医院，只有周末或者感觉很不好，才问韩辉有没有时间。在此后长达近3年的时间里，大多数放疗都是刘敬红的三哥在陪伴，韩辉一般是早早将爱人送到肿瘤医院，等三哥来后再匆匆赶往单位。

　　“我请假不少了。最近队里活多……”“我知道，你忙吧。晚上要是能回来，早点回家。记得吃药……”两口子在走廊里的对话，肿瘤医院的护士至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在这期间，韩辉带队拿下了全市最大一起“飞车抢包”专案，破案1000余起！

　　原来单位效益不好，医疗全部是自费。顽强的妻子只要感觉略好些，便外出工作挣钱。2006年春节，连续加班挣了几百元钱，妻子给韩辉买了件新外套，高兴得像个孩子。韩辉哭了……

　　噩运总是接踵而至。7月，妻子病情再度恶化时，韩辉正在外地出差，母亲打车陪她一起去了医院。给韩辉打电话，无法接通。老人在家里翻了许久，才找出了韩辉在总医院工作同学的电话，算是勉强找到了主心骨。

　　检查的结果是骨转移，癌细胞已扩散到全身！“辉，我想好了，咱不治了，留点钱给孩子上学……”“别说傻话。倾家荡产卖房子咱也得治……”

　　因为每天都要放化疗，医院建议住院。为了省住院费，夫妻俩每天早上6点便乘公车赶往医院排队……总队领导给韩辉放了假，可是每天上午11时，还是他雷打不动出现在办公室或者第一现场。晚上，一般都会加班到11点。战友们轰他，他才肯离开。韩辉说：“我来得迟，这些天案子又多，我得把时间找补回来。”

　　10月底，看夫妻俩挤公交车去治疗，韩辉的一个同学主动将自己的夏利车借给他。这一次，韩辉没有推辞。这时，妻子已不能走路，韩辉每天早上都要将妻子背下楼，然后接上三哥一同去肿瘤医院。治疗做完，再由三哥开车带刘敬红回家。又过了没多久，背妻子上下楼已十分困难。韩辉便在距三哥家不远处租了一个十分简陋的小平房……“我是多么想陪在她身边啊，可她说看着我心里难受，再说案子确实太多了……”事后，韩辉在工作日记中这样写道。

　　2006年12月12日，公安部部署一个异常重要的跨区域专案，天津是主战场。韩辉请缨参战。全支队投入，24小时两班倒，韩辉带队负责夜班，几乎每天都要从中午忙到东方吐白。12月30日一早，韩辉送妻子做完化疗，又急忙赶到北辰区参战。晚9时，三哥打来电话：“敬红可能不行了，我们现在送她回家。”

　　韩辉火速打车回家。望着妻子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面庞，愧疚的泪水立刻下来。“辉，别哭。这辈子，能嫁给你，我不后悔。你后悔吗？以后这个家，你要多管管了，妈身体不好，晴晴的学习你也要上心……”

　　泪如雨下。当晚11时，妻子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这辈子，我不后悔，你后悔吗？”韩辉当时哽咽着没有出声。在163天后他也撒手西去时，人们从他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珍爱的钥匙牌，是全家1999年在水上公园照的合影，一家三口笑得那样开心。钥匙牌的首端写着4个醒目的字：爱你无悔！

　　“他们两口子感情是真好。他心里苦，可从来不说。嫂子走后，辉哥的手机铃声只用过两首歌，一首是"想你的365天"，还有一首就是现在的"最浪漫的事"，他们总觉得能互相扶持着，一起慢慢变老……”队里的小民警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倒下，你是一座碑

　　妻子走后，韩辉更加全身心投入工作。再回头看女儿的学习时，他大吃一惊，发了脾气。“你早干吗去了？”女儿哭着反问他。韩辉哑口无言，给孩子报了两处周末补习班。

　　“周末和我孩子一起上课，可以说，我接送晴晴次数比韩辉要多得多。说真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相信世上有如此敬业的人！”韩辉的同学、理工大学教师岳巍如是说。

　　韩辉忙，他是真忙。

　　案子一起接着一起，让人喘不过气；全国各地刑警需要协查的更是络绎不绝——“没问题，办！”韩辉每一次都这么说，成为温暖全国同行的佳话。他要让更多的案件尽快水落石出。他要把“失去”的时光夺回来！

　　追逐梦想的人生，激情燃烧的人生，就是一种不断鞭策自己向前的加速度！无所畏惧的加速度！

　　“曾经在入党申请书里写过，我要把有限的人生，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有人说，时代进步了，现在这个太俗了。可什么是俗，一心往自己碗里划拉就不俗？”在先进性教育的心得体会中，韩辉这样写道。

　　时间再度回到2007年6月10日早，5点钟起床出去遛了一圈回来，他对公安部专案已经有了新思路，带队赶往北辰……下午2点多，大家坐在一起吃盒饭，韩辉突然想起来：“又忘了。说好今天中午晴晴下课去接她的。她给我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接！”匆忙打回电话，女儿已经回家了，没有抱怨。这是他和家人最后一次通话。

　　晚上返回办公室研究完案情，大家又开始各自忙碌，韩辉盯着手里最新整理的“嫌疑人轨迹分析图”陷入沉思。晚10时30分，也许是觉得不舒服，韩辉拿着“分析图”下楼来到备勤室，准备休息一会儿。

　　晚11时刚过，战友发现他忘了带手机。“辉哥怎么了，他可从来不这样。”大家一边想一边下楼，来到备勤室时却发现，韩辉已半跪着倒在了床边，枕头边还放着那张“分析图”。紧急送往环湖医院抢救，确诊为严重的脑干出血，紧急手术，无奈已不能回天……

　　就这样，你步履匆匆地走了，甚至没能再见亲人一面，没能再说出哪怕半个字遗言。

　　有的人站着，是一座山；倒下，是一座碑！

　　你“深睡”后，闹钟准点响起。11日上午，你的手机打进来19个电话，除了本市的刑警外，来自全国7个不同省市，全是为了案子！“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19个未接来电，你用彩铃萨克斯，一遍一遍地为他们演奏着那曲经典的《回家》。

　　是的，你太累了，咱们回家……

　　这7个省市以及其他地方的同行从你同事口中得知你牺牲的消息后，不约而同做了同样一件事，迅速买机票来津看你最后一眼。不为别的，天南海北，他们只是想跟你做最后的告别。

　　你走后，你的战友，几十个出生入死的大老爷们儿，一同坐在马路边，默默地哭！你走后，追悼会涌进了数百名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消息的同志，好多外地你带过的实习警员都来了，他们在你的灵堂，长跪不起……你的办公桌，战友们帮你收拾得整整齐齐，就仿佛你从未离开，就仿佛在等待一个远征的战士，回家。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谁说它俗气？谁说它已不属于这个时代？！（来源：天津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