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两次不公开开庭审理后,南京老人徐联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来了。这样的一个官司,放在谁的身上也不会轻松:她和三个老兄弟姐妹联手把也到了古稀之年的弟弟徐乾告上了法院。
老兄弟姐妹五人对簿公堂,在淮安司法界也引起了小震动。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被告徐乾有着特殊的身份,他是淮安市(原淮阴市)的前副市长,也担任过淮安市政协的副主席。
官司的由头看起来并不复杂:遗产。但说起来也复杂,因为仅以证据提交给法院、要求分割的财产就让人咋舌:包括潘天寿、于右任等名家作品在内的几十幅字画。
同时,这个案子也并不单纯是个法律问题,用涉案律师的话说,“还牵扯着复杂的伦理和道德问题”。
这次,原告方是除了徐乾以外的四个兄弟姐妹,被告则是徐乾。“我们提出的标的是340万,其中40万是房产,300万则是字画。”
这些字画不在手中,无法评估,何以确定300万元的价值?据原告之一徐岩的代理人姜周曙介绍,确定300万的原因有两个考虑,一是从诉讼费角度考虑,二是借300万的标的直接把一审递进了中级法院,“以便于二审能到江苏省高院审理”。
姜周曙是大哥徐岩的女婿,同时也是杭州一所大学的教授,他称实际上字画的价值可能远不止于此,而这并不是四个原告诉讼的本来目的:“我们真实的想法是,把这个事情的是非曲直搞清楚。”
虽然看起来此案并不涉及太多的家庭或个人隐私,但淮安市中级人民法院还是对此案作不公开审理,因此,记者没有能旁听此案。
但据介绍,庭审的秩序井然,而法庭调查和辩论的焦点也正集中于那近40幅字画上。
“这几十幅字画到底存不存在,现在在谁的手中,是整起案件的焦点”,姜教授介绍,被告徐乾几次开庭都没有到庭,一直是他的代理律师和子女出庭。
“他本人不否认那张在1997年8月16日写的目录出自他的笔,但他说,这只是一个清点目录,并不是保管的凭证,也就是说画不在他的手里”,姜教授说。
姜周曙也知道自己一方提出的证据是有缺陷的,“这张目录确实并不能作为一个保管的证据,但我们可以简单地推理一下这件事”。
他说,五个子女中,只有徐乾一个常住在淮安,而且事实上,徐伯璞的家在老人住院期间已经被徐乾出租,租给了一个培训中心。
“这么名贵的字画,在被出租给别人开培训中心之前,按照常理会不会把字画摘下来运走?出租房屋没有经过其他兄弟姐妹的同意,其他人根本不知情,那这些画去了哪里?”他说。
“要是画没被自己人收好,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盗了”,徐联说,如果是被盗了,徐乾必然会在法庭上出示证据,以示自己的清白,但他没有在法庭上出示任何证据。
字画究竟 在谁的手中? 父亲当年“惊天一捐” 想要全面了解这个案件,就不能不谈到一个人,这就是徐联、徐乾兄妹五人的父亲———徐伯璞先生。
徐伯璞先生是山东肥城人,1901年出生,早年留学日本,解放前曾任山东省督学、教育部国民教育科长、代理司务等职,解放后,徐伯璞任江苏文史馆员直至退休。2003年4月,百岁高龄的老人在淮安逝世。
徐伯璞先生一生最为人称道的是两件事情,一是在抗战结束后,因避战火而西迁贵阳的杭州文澜阁《四库全书》36278册重归故里摆上议事日程。徐伯璞任职教育部主管文博事业,他以全家性命担保,雇调5辆汽车,押送《四库全书》回文澜阁。一路历尽艰难险阻,最终将《四库全书》安全运至杭州。
其二便是在晚年的一次慷慨义举。1984年,徐伯璞把自己珍藏的书画珍品、精品共计107件捐给了当时的淮阴博物馆。
这107件珍品中,较为著名的有于右任的“八页家书”、杨仲子的钟鼎文、齐白石的延年图、徐悲鸿的立马图和柳鹊图、潘天寿的佛寿无量图、吕凤子的仕女图、张大千的山水画轴等。
此事在当时的江苏文化界引起了巨大轰动,后来被人称为“惊天一捐”,这些珍品至今仍是淮安博物馆的镇馆宝贝。不过,徐伯璞先生捐出的只是自己收藏的一部分,他仍留下了数量可观的书画珍品自己收藏,这也是眼前这起案子的根源所在。
留下的字画“突然没了下落” 据原告之一的徐联老人说,2003年4月,父亲逝世后,尚遗留了于右任、潘天寿、陈立夫、李可染、吕凤子、汪亚尘等名家字画40幅,以及父亲创作的字画29幅、金石篆刻28枚。
至少在1997年以前,徐伯璞收藏的这些字画都放在他在淮安石塔湖的住房,一幢独门独院的小楼里。
据徐联说,这幢楼是当时的淮阴市政府对老人慷慨行为的回报。
兄妹五人中,只有排行老三的徐乾定居于淮安,另四个兄弟姐妹分居于上海、杭州和南京。
“徐乾是在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当时还是淮阴管辖的沭阳做了老师”,徐联介绍说,后来徐乾通过自身的努力,成为了淮阴市分管文教的副市长。
一个书香门第的家族其乐融融,直到2003年4月,徐伯璞老人在淮安逝世。
徐联告诉记者,就在父亲去世后,几个在外地的兄弟姐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们想清点一下老人的遗物,这当然也包括老人非常喜爱的那将近40幅字画,但发现,字画突然都没有了下落”。
在丧事料理完毕后,老兄弟姐妹五人坐在了一起,商讨徐伯璞留下的遗物处置问题,但不欢而散。
“我们提出来,将老人的遗产,字画和房产作六份分掉,五个兄弟姐妹加徐乾的长子,因为他长期和爷爷住一起,也有照顾徐乾一家的意思,但这个方案没有得到他们一家的同意”,徐联说。
小妹徐绵当时希望用亲情唤回大家的平心静气:“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是亲兄弟姐妹,多一点少一点都好说。”但与事无补。在这一次不欢而散的会面当天,四个外地的兄弟姐妹就离开了淮安。
大姐徐联说,两年后的2005年3月,自己和妹妹又去了淮安,再次与弟弟见面谈遗产一事,“我们表明的态度是,不是图钱或东西,只是想留点父亲的遗物作纪念,也对下一代有教育意义”。
这次会面甚至谈到了徐联后来都认为有点离谱的“抽签分字画”,但仍然没有效果,再次不欢而散。
回到了南京后,徐联和几个兄弟姐妹商量了一下,决定起诉。于是便有了第一次诉讼,“当时我们放在了淮安市的清河区法院起诉,但在立案之后,我们又撤诉了,以为徐乾可以顾及到手足情义,但谁料到事情并没有解决”。
据徐联说,撤诉的原因是以为弟弟会从家庭荣誉着想,把事情圆满解决,但“足足等了一年多,仍然没有消息,没有办法只得再次走进法院”。
老兄妹上法庭打官司 一纸清单成了争议焦点 徐联回头想来,实际上,一切早有征兆。
“1997年8月16日,父亲大病初愈。我和妹妹徐绵来到淮安父亲的住处,根据老人意愿,我准备将父亲接到南京调养”,徐联回忆说。
徐联说,当时父亲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他既想到南京休养,又很不放心家中字画安全,其担心的理由当然只有父亲心里清楚。
“为保险起见,父亲便喊我和妹妹徐绵,以及弟弟徐乾到小楼的二楼书房,说墙上的挂画(字)不动,保持原样,他到南京过一段时间就回来”,徐联说,父亲要求三兄妹将藏于自己书房的字画清点登记,说着便到房间抱出字画来。
徐联说,当时有徐绵在场、自己和徐乾当着父亲的面,对父亲藏于书房的字画一张一张清点,由徐乾亲笔登记,列出清单。
不料想,就是这张清单后来成了兄弟姐妹五人上法庭的重要证据和辩论焦点,也成了整个案件最富戏剧性的一环。
“登记完毕,我就保管着这张清单,而徐乾就把画抱走,父亲也就在第二天的8月17日和我到了南京,一直住到了1999年的2月份。”
据徐联介绍,1999年2月,徐伯璞回到了淮安,但不知何故只在徐乾处住了不到两天,就回到了南京自己的家中,并于下旬转去了上海小女儿徐绵家,“其间,父亲不小心摔了一跤,就住进了医院,一住就是几个月”。
1999年5月,徐伯璞在家人的护送下回到了淮安,这一住就是四年,最终不幸于2003年4月1日逝世。
被告:我不知道字画的下落 记者尝试着电话联系了徐乾,他首先拒绝了记者与他见面的要求。
在谈到这些字画去了哪里时,徐乾在电话里反问记者:“你问我去了哪里,我还要问你呢!”徐乾反复强调,自己“不知道”这些字画的下落。
他同时重申,当年自己写下的目录,只是一个清点目录,而不是保管的证明。至于父亲屋里挂着的画,自己“不知道”它们的下落。
据悉,淮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已经完成了此案全部的法庭调查,并将择日宣判。昔日以父亲的大义为豪的一家人,再面对那些曾引以为傲的字画时,心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记者言科宗一多 汪海江) (来源:现代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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