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德尼·谢尔顿的《天使的愤怒》
王晓玲
1969，美国，一幕“围猎捕狮”的场景正在上演：猎场是代表国家审判权的法庭，猎物是黑社会头目迈克尔·莫雷蒂，猎手是联邦检察官罗伯特·西尔瓦，而猎具则是正义女神手中的利剑———法律。故事以此拉开帷幕，迈克尔一案正是主人公詹妮弗·帕克作为律师的首次登台。因为懵懂和缺乏经验，她被黑手党利用，为控方证人送去一只血淋淋的金丝雀。由此，证人缘于恐惧而拒绝作证，检察官胜券在握的指控以失败告终。迈克尔无罪释放，詹妮弗却被指控而陷入取消律师资格的程序。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往往令人难以置信，渴望寻求正义的女律师，会遭遇社会怎样的对待？
爱情 文学中的爱总是热烈而纯粹，詹妮弗的爱情也如此。受律师协会的委托，亚当负责詹妮弗取消律师资格一案，力排众议为她保留了律师资格。两人的邂逅始于一种尴尬的情境，却很快走向浪漫。但冷酷的现实擅长于摧残炽烈的爱情，一个竞选参议员的名流律师，怎能抛弃已有身孕的妻子而转向情人的怀抱？分离是注定的宿命，詹妮弗选择安静地离开，带着他们的儿子乔舒亚。
纯粹的爱情如此稀缺，俨然成为日常生活的奢侈品，以至我们不忍用世俗的目光来审视这段爱情。人生旅途面临许多选择，在爱情与权力、金钱、地位、名誉的交叉路口，“江山”、“美人”孰轻孰重难以揣测，特别是当身负的政治责任及于一个政党，甚至一个国家和民族时，与英雄应有的忠肝义胆相比，春花雪月般的儿女情长总显得不合时宜。或许，爱情正因其脆弱和短暂而美丽，记忆中的美好转瞬即逝，夭折于现实冷漠的眼瞳中，空留下“此情可待成追忆”的哀叹。
性别 詹妮弗是位律师，但她首先是个女人。莎士比亚曾说出警世之言———“弱者，你的名字叫女人！”随着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制度上的性别平等已成为事实，但制度与现实的差距却不能回避，任何为女性不平等所做的辩解，在现实面前仍徒劳无益。
西蒙·波伏娃认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造就的。男性掌握话语霸权的哲学、政治文本用温顺、服从、软弱等词建构出“女性气质”，并认为其会给公共领域带来腐蚀和无序，卢梭《爱弥儿》中的苏菲形象是对此的集中体现。传统意义上，法律职业是男性的领地，女性在法律编年史中无足轻重。即便制度上男女平等的准入规则早已存在，但人为设置的门槛却不易打破，现实中的性别歧视依旧普遍。制度的实现受制于各种社会因素的影响，其中文化传统和观念意识等更是不容忽视，从规则走向事实绝非轻而易举，一蹴而就。
律师的竞争激烈而残酷，但在亚当等人的帮助下詹妮弗成为首屈一指的大牌律师。然而，名望依旧无法消除性别所导致的偏见。詹妮弗发觉，担任刑事辩护的女律师风毛麟角，而一些男性律师和法官对她甚为反感。初次交手的陪审团也总是对她怀着固有的偏见。毕竟，女性从业人员的日渐增多丝毫不能动摇男性绝对主导的地位，法律界仍是男子世袭的领地。这就是女律师必须正视的现实，必须承受的偏见。孟德斯鸠说，“知识使人温柔，理性使人倾向于人道，只有偏见使人摒弃温柔和人道”。然而，偏见也最易为人们所忽视，悄无声息地潜入社会运作的机器之中，锈钝了一个个原本制作精良的齿轮。较之社会进步和法律革新，偏见的剔除更似愚公移山般的艰难。
法律 有人评论，《天使的愤怒》是“一部灿烂的严肃小说”，“尽到了小说所能尽到的职责”。借助作者的生花妙笔，我们看到了不同境遇下法律的命运。
初涉律师界的詹妮弗满怀法律人的信仰与热忱，在她的手中，正义一次次得以实现……然而，詹妮弗的杰出使她成为恶势力关注并企图拉拢的目标。身为女人，她成为迈克尔·莫雷蒂心仪的对象；作为律师，她成了迈克尔为黑手党家族寻找的法律顾问。情感似乎拥有使人丧失理性的迷幻魔力。离开亚当的詹妮弗，面对这位颇具男性魅力的追求者，在其强大攻势下最终落网。
至此，昔日的詹尼弗渐行渐远……
法律 ，昨日的信仰已在詹妮弗心中坍塌，日渐沦为她手中的工具，沦为邪恶和血腥的漂白剂。或许，法律本身僵硬而教条，但掌控法律的双手却能赋予其生命和力量，在不同主体的塑造下，它会为了善而披荆斩棘，也会为了恶向正义宣战；它是正义的守护天使，却也可能成为魔鬼的代言人。“法乃善与正义之科学”，但法律良善品性的维系却依靠人的坚守与信仰。诚如伯尔曼所言，“没有信仰的法律将退化为僵死的教条；而没有法律的信仰将变成为狂言”。法律生命力的延续不在于庄严肃穆地诉诸文字，不在于铭刻于大理石或铜表之上，而在于民众的尊重与信守。没有人类对正义的执着、对公平的渴求，法律的基本功能就会弱化乃至丧失。
正义的暂时缄默并不代表它最终会溃不成军。如同主人公詹妮弗，儿子的意外丧生使她痛下决心摆脱黑势力的操控，她为检控机关送去黑手党的行动机密，自己却倒在迈克尔的枪下。迈克尔被当场击毙，预示着罪恶的瓦解与崩溃。正义的重生艰辛多桀，却值得人们为之奋斗和牺牲。一切似乎都映证了海明威的那句话———“这世界是美好的，是值得我们为之奋斗的，我只相信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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