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解说:由于挂靠承包,车的利润和司机的利益联系得更加紧密。
记者:你拿固定工资吗?
曾凡建:一般是提成,100块钱毛利润,提15元。
解说:我们随机采访了一位重庆公交车司机。
记者:你能跟我算算这笔账吗?比如说,一个月交多少钱得怎么跑,才能把这个钱给挣出来?
重庆公交司机:比如说一月交六千块钱的管理费,一天得要两百块,加上售票员驾驶员的工资,得要三百多块钱,加汽油费三百多,得要六百多块钱,加老板的投资收入。比如说,投资了三十万,一天又是三四十块钱,还有违章罚款那些各方面,一般平均跑的话(一天)可能要七八百块钱,才能走路,才能不亏什么。
记者:也就是一天得跑七八百块钱才能保本?
重庆公交司机:对。
解说:那么,当时重庆公交的生存状态又是怎样的呢?曾凡建说,711的线路从起点到终点不足9公里的距离,但竞争却异常激烈。
记者:原来711这条线上就是不到九公里的距离,一共有多少辆车在跑?
重庆公交司机:45辆。
记者:45辆是多少个公司的车?
重庆公交司机:可能六七个公司吧。
曾凡建:好几个公司的,乱七八糟的,没有一个正确的领导。说穿了,就是叫做你争我抢,就造成了这种。
解说:为什么一条不长的线,会有这么多民营公司同时经营呢?
记者:45辆车,你觉得多吗?
张涛:应该说这个数量稍微多了一点,因为它毕竟只有九公里路嘛。
记者:对公司当时资质有要求吗?
张涛:资质没有要求。
记者:没有要求?
张涛:嗯,资质没有要求。
记者:就是有车就能够来跑吗?
张涛:对,就是这个意思。
记者:当时有没有一个市场准入的门槛?
梁培军:原先在线路上运行的都是可以进入。
记者:对公司规模大小没有做什么规定?
梁培军:没有。
记者:那个没有做规定为什么原因呢?
梁培军:主要是稳定问题和历史已经形成的格局,不可能一刀切把它切掉。
记者:那老百姓出行又怎么办呢?
解说:难道这就是711车全部的生存环境了吗?不尽然。民营公司中最大的互邦集团公司老总曾凡跃告诉我们,除了民营公交的四十多辆车以外,同线的国营公交也参与了竞争。
曾凡跃:同一条线上重复的线路全部达到90%以上。
记者:什么意思?
曾凡跃:90%以上复线,只有一个站两个站不同站,其它全部复线。
记者:复线就是完全重合。
曾凡跃:复线、重复,完全重复。完全是恶性竞争,所以我们重庆的公交车,你出去看,全是火车。
记者:什么叫火车?
曾凡跃:一进站十几辆、二十辆、三十辆。这个恶性竞争的根源就是泛滥成灾造成的。
解说:到底有多少辆车在跑这条线路呢?我们来到了沙坪坝石门大桥找到了执勤民警。
潘登:大概还有四五条左右的公交线路车。
郑真:还有一些同线路的,一些公交车辆在经过这个路段。
记者:是跟711这个线路基本重合吗?
潘登:基本上是重合的,而且两三条线路和711是完全重合的。
记者:这么加起来的话,这个距离里头大概有多少辆车在竞争?
重庆公交司机:起码是百八十辆吧。
记者:主任,711,863,201,202,872,102,115这么多的线路实际上都是经过(同一)路段的,从规划上来讲的话,这个路段的运力科学吗?
梁培军:运力(是否)大于求,这是要客观分析的,不能简单讲运力多早晚高峰的时候、一个车挨着一个车,车上挤满人而到了非高峰的时候,车上人很少。
记者:我们也听到交委一个说法,那高峰期的时候,就是需要这么多辆车啊,说明这个车并不算多。
曾凡建:但是高峰的时候一过,只有那么一个小时左右。
记者:其它的时间呢?
曾凡建:都淡了,一般是很淡了。
记者:但你还是要在路上跑,还是要争客人?
曾凡建:对。
曾凡跃:不是711的问题,是所有的公交车都全部恶性竞争,全部多拉快跑。超载、鸣号、闯红灯、甩客、站外上客、斑马线上客等等等等。
解说:曾凡跃说,民营公交之所以在老百姓的印象里比国营公交更容易违规,是因为两者待遇截然不同。
曾凡跃:公交集团是交委的亲儿子,是亲生儿子。我们自己形容我们是包二奶生的,我们是没有户口的,同样是一家品牌 、一家厂,一个爹妈生的孩子,就是一个厂生产的车,国有的车拿去就是公交车就准载56,准载56。我们同样一个车,我们拿去到公安车管所上牌的时候,我们就是26,准坐26。
记者:如果你们超了呢?
曾凡跃:超了就被罚呀。
记者:如果是就按这26个人数去载客的话,能不能赚钱?
曾凡跃:不行,全靠多拉、快跑、超载。
解说:同时,由于站台属于公交集团,长期以来,民营公交没有自己的站点。
曾凡建:因为没有站哪,没有711的站牌,他说你们的站牌在哪里?你们自己找吧。
曾凡跃:他们可以进公交站,我们民营企业绝对不能进公交站,绝对不能进公交站,我们只能停社(会)客(运)站。什么地方是社客站呢?就是塔克拉玛干沙漠,没有人的地方全部是社客站,只要是车站码头人头攒动全是公交站。
解说:没站点,自然没调度。
曾凡建:调度什么啊调度?调度什么啊?没有调度,自己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记者:那就是说,比如说,几分钟发一班?哪辆车先行,这个一点规则都没有吗?
张涛:没有,这个没有规则。
解说:挂靠承包、政策倾斜加上恶性竞争,导致重庆公交车的市场争夺愈演愈烈。
第五部分
解说:重庆市交委意识到了原先的政策不适应现行交通需求,于是筹划改革,把国营公交和民营公交进行统一的公交化改造。提高准入门槛,不分国营民营,享受同等待遇。101事故发生前一天,改革方案刚在重庆市市委常委通过。
梁培军:101这个事故出了以后,像个药引子一样把我们改革的原动力放大了。
解说:公交改革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效,然而,423事故再次敲响警钟。重庆的交管部门都意识到,重庆公交的深层体制矛盾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
禹信:一方面,通过我们的严格执法来加强控制;另外一个方面,从我们体制机制上改变这个问题。
记者:您指的体制是指什么?
禹信:解决承包的问题,解决挂靠的问题。比如说,我们101事故以及423事故都是挂靠承包的,驾驶员没有了,自己去找驾驶员,不通过公司,车子坏了,自己找一个路边店。维修点去修理。目前(管理部门)对我们的客运车辆、客运驾驶员管理是失控的。
记者:失控?
禹信:失控的。
记者:这么多辆公交车它的经营权和产权,究竟详细情况是怎么样?你们也不掌握?
梁培军:企业不给你报,你根本搞不清楚,你没有任何手段,因为他来给你办手续的时候,都是由企业来办手续,企业全部手续都齐全,你们监控不了。发现了,就发现了;没发现,也发现不了,这是公司一级公司下面还有一级分公司,分公司下面还有子公司,越到下面越不知道的,说一句很难听的话,这是监管和管理部门的一种悲哀。
解说:我们了解到,车辆的挂靠和承包在全国都是极其普遍的现象。与此同时,公交车辆的重大恶性事故也层出不穷。
梁培军:如果要是在全国范围来讲的话,这个数据至少是85%以上。
记者:就是说绝大部分的车其实都不是自己在经营?
解说:为了充分地占据市场份额,扩大交通对社会的影响和对民众的服务,让有实力的个体和企业都来买车,门槛降得很低,这就是全民办交通。在当时的情况下,挂靠承包有效地促进了交通网络的发展,但也形成了现在错综复杂难以打破的局面。于是重庆公交改革的第二部分就是“公司化”改造,意在逐步取缔公交车辆的挂靠、承包经营,然而改革本身阻力重重、举步维艰。
梁培军:我所领导的班子带着我们交通口子的班子,进行了一个殊死的战斗,那真是针锋相对的战斗。我们一定要把禁止挂靠这四个字写进去,这就有法可依了,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干了。
记者:你们想禁,禁不了,是吗?
梁培军:因为地方权力部门在制定地方法规的时候,他有他的考虑。更多的考虑到稳定的因素和历史形成的挂靠情况,希望用更稳妥的方式来进行。
记者:但是稳妥的解决办法后面隐含着很大的风险?
梁培军:是的,今年5月1号到5月7号,全国一共发生了4700多起道路交通事故。死亡1290多人,仅仅七天,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非常感叹,公交改革势在必行,必须要改,而且要改彻底。
解说:101事故过去已经发生一年,但带给死难者家人的痛苦却从未减弱。
王平:等学校放假的时候,我都到楼下去等。看别个的娃儿回来了,我的娃儿本来到那个时候都应该回来了,都没回来,心头难受得不得了。
记者:那你还到楼下去等她呀?
王平:有时候人平静的时候,都是想着她还在上学,根本就没有出来,没出车祸事故,如果一想到她不能回来了,根本都不能回来了,心就特别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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