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四年的艾滋病检测报告
■本刊记者/刘炎迅(发自湖南岳阳)
四年前他被检测出感染了艾滋病毒,四年后他已是艾滋病晚期,四年中他对那次检测结果毫不知情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总之,我就要死了。
这个身形消瘦的男子,坐在自家破旧的屋棚里,不断絮叨着:“在死之前,我想讨回一点公道,用理智的方式。当然,他们也都知道,我是个亡命徒,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的双眼陷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陈口中的“他们”,是岳阳市和下属的君山区两级疾病控治中心和卫生部门的相关工作人员。“他们”在4年前确诊陈为艾滋病毒携带者后,没能及时将检测报告送抵陈的手中。
4年后的2007年,一次偶然的机会,陈拿到了当初那份确诊报告。而此时,他已经是艾滋病晚期患者。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期。”陈说。
4年前的诊断书意外现身
7月13日,岳阳市君山区良心堡镇。
穿过镇上两条宽阔的马路,陈小峰走进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小巷深处便是他的家,那是一间破旧的砖砌屋棚。
弯腰进屋,陈小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旋即直起身,眉头紧锁,口里嘟囔着:“屁股上起了几个脓包,疼得我坐不下去,就这两天的事。”一旁,70岁的母亲正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陈说,母亲早已经中风,行为举止有些迟缓,但思维尚清楚,能与人正常交流。
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铺放在面前的方桌上,他蜷缩着身子蹲在椅子上,努力让屁股离开椅面。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并冲记者说:“我就不敬你烟了,怕你忌讳!”
陈自称是个吸毒多年的瘾君子,“我一米八的个子,也就100斤带点零头,虚弱得很”。今年以来,他每次用针管将海洛因注射进体内后,都找不回曾经神魂颠倒的快感,相反体内常感到剧烈的疼痛,“吸毒到最后就是这样”。
今年6月11日,他来到岳阳市君山区疾病控治中心,打算办一张美沙酮治疗卡,那样他就可以按时领取定量的美沙酮作为毒品替代药物进行治疗。
那天,医生帮他办理治疗卡时,随口说了一句:“你吸了这么多年的毒,竟没有感染上艾滋病?”陈一听此话,心里立刻不安起来, “哪里知道啊,我从来没有检查过。要不现在我做一下检测吧”。他对医生说。
当即,医生给陈做了抽血等一系列专业的艾滋病检测。然后陈小峰拿着办好的美沙酮治疗卡回家等待结果。
很快,闲在家中无所事事的陈接到了医生的电话,电话那头显得很急:“陈小峰,你赶快来一趟,有急事找你说。”
放下电话,陈觉得有些奇怪,上午刚做的血样检测,不会那么快出来结果。他没有耽搁,直接去了区里的疾病控治中心。
“你是不是2003年抽过血?” 医生神情凝重。陈一下子被问懵了:“4年前的事,谁还记得清!”医生坚持让陈好好回想。陈想了许久,终于记起自己2003年的确被君山区疾病控制中心的医生抽血化验过。
“这就对了,我们上午给你抽血做检测后,通过电脑系统发现了你2003年的那份血液检测报告。”“你自己不知道吗,那时你就被查出是艾滋病毒携带者了!”
听到这番话,陈感到五雷轰顶,整个人一下软在长条凳上。好一阵,他回过神来:“都4年了,怎么一直没有人告诉我!那我不是要死了?”
“你先不要着急,艾滋病毒携带者还可以治疗,不一定会死。”医生在一旁安慰陈,“再等两天,看上午的检测结果怎样,到时候才能知道病情是否恶化。”
带着几分侥幸心理,陈小峰回家等候消息。几天后,新的检测报告出来了。对于检验报告中眼花缭乱的数字和字母,陈小峰并不知晓其中的含义。报告被送到了岳阳一家医院。医生在他的病历本上写道:AIDS(晚期)。
陈小峰一手拿着4年前的检测报告,一手拿着现在的检测报告,“你看,如果这个4年前的报告能早点送到我手上,就不至于有后面这个报告了”。
一旁,陈的母亲流着泪:“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好胖的,长得好漂亮。现在瘦成这样,快成个死人了,他还只有39岁啊??”
生活因毒品而改变
“晚了4年得知病情,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面对追问,陈小峰提高嗓门儿:“还能是什么?死亡。早4年我或许就治疗了,不至于现在就恶化。”
离开屋棚,陈走到镇里一条大路上,指着一幢临街的4层小楼说,那里曾是他的家。
“这房子是因我吸毒败送掉的,我一直没能彻底戒毒,如果4年前我知道自己因为针管注射毒品染上艾滋病,或许会更加坚决地戒毒。我脑子不笨,肯定能像以前那样赚很多钱??不至于到如今等死的地步??”陈说话时有些伤感。
1996年那会儿,陈尚未染上毒瘾,全部的精力投放在自己的生意上。除了卖服装外,他还在洞庭湖边的镇子里有自己的水产店,每天将成批的新鲜鱼虾从洞庭湖里打捞上岸,然后销往各地。“那时候每天累得很,却很踏实??”
生意做大了,朋友也多了。“和朋友们在一起玩,看他们有人吸毒,觉得好玩,跟着吸,一开始是毒粉末放在锡箔纸上烤着吸,后来就用针管注射了。大家在一起,针管混着用。”
那时的陈,虽然已经初染毒品,但并未成瘾。2000年,陈向银行贷款5万元,另外又从哥哥姐姐那里借了几万,打算扩大投资。就在那年,父亲突然离世。陈有兄妹6人,他排行老三,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我和老父亲的感情很深,他一离世,我感到很难受。”陈回忆说,从那会儿他开始大量吸毒,并很快就将四处筹来的十几万元生意本钱花在了毒品上。
因为陈拿不出钱还贷,银行要收走陈的抵押品——父亲留给他的那幢4层小楼。后来哥哥四处筹钱,保住了房子,而两人的兄弟感情也就此破裂。 “哥哥恨我不争气”。
新世纪周刊同题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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