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垃圾在中国市场广阔 为逃避监管分散交易

　　电子垃圾交易寻找新据点

　　为了逃避监管，电子垃圾的“传统”交易中心更趋分散

　　无论是旧电路板、二手手机、陈旧的手表，还是近乎报废的显微镜、马达，它们在中国都找到了重生的广阔市场。

　　那些还能使用的电子垃圾，身价就高一些，它们被翻新后再次登上柜台，售价低廉，往往只有正品货的四分之一；那些卖相不错的，干脆直接进入旧货市场，在城市的角落里再次被交易；即使彻底报废，电子垃圾还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魅力，吸引一些人把它们收购起来，然后集中送进焚烧炉，伴随焚烧炉出口流出的粘稠、刺鼻的液态物，黄金、铜、锡等金属也被分离了出来。

　　电子垃圾就这样在中国完成了重生之旅，长长的利益链条上，每一环都有人获益。这条利益链如此之隐蔽，几乎每一步都是地下买卖，它又如此顽强，十数年的打击都无法遏制一批又一批的人投身此行业。

　　电子垃圾重生之旅1：将垃圾炼成金属

　　电子垃圾拆解业北上

　　从贵屿到粤北山区，电子垃圾拆解业打而不死，专家建议使之合法化以纳入监管

　　上世纪80年代末迄今，是高科技迅猛发展的20年。产品更新换代频繁，与此同时，产品的报废量也随之大量增加。除了海外不断涌入大量洋垃圾外，每年国内的电子产品报废量也急剧增加。在过去的近10多年里，汕头的贵屿镇从一个以种植水稻为主的农村迅速发展成为全球闻名的电子废物处理中心。

　　由于贵屿的家庭式作坊缺乏科学的处理方式，电子废物给当地的生态环境和人民健康带去了极大的伤害。在媒体的持续续曝光、国际国内NGO的介入、政府监管力度加大的多重合力下，电子废物物流链条发生分流，开始向着粤北山区转移，几年来废物北上链条已已逐渐形成。与贵屿的家庭式作坊不同的是，粤北山区的废物处理方式是高炉焚烧。由于焚烧处理手段更低级和更原始，这给当地的空气、土壤造成了了严重污染。

　　焚烧工厂北上两广交界处

　　焚烧老板获利丰厚，环境却遭受严重破坏

　　绥江一如既往地向着入海口沉静地流淌。作为珠江北部的一条主要支流，绥江是粤北地区居民饮用水源的主要来源。

　　一些满载废旧电脑的货柜车每天逆流而上，不知疲倦地在省道S266上来回穿梭，持续了已经四五年。车牌为湘F062××的司机张伟(化名)有些吃不消了，“半年前我就催老板，说我们司机太累人手不够”，他稍带沮丧的脸旋即转为一丝笑脸，“最近终于要进人了”。

　　张伟是湖南人，除了偶尔去清远拉货，他的任务就在两点一线之间。一端是佛山的废旧电脑中转地，一端就是粤北山区的高炉简易工厂——准确地说，是广西贺州与广东怀集县交界的山区。就工厂的具体行政范围，周围居民说法不一，有的说属于广东，有的则说属于广西，基本属于典型的交会地带，监管最弱。

　　在省道S266广东岗坪段至广西信都段间，有近十个简易入山的土路。沿着这些土路走2至5公里，就可以看到这些仅由高炉构成的简易工厂。炉边是成堆的废电路板和电线，炉中熊熊大火，炉外浓烟滚滚。在那一片混合着刺鼻味和汗臭味的工厂区，几辆中型货车刚卸完货，司机在工棚下打麻将，两条半寐的猎犬躺在工棚下，场内则有30多名工人在忙碌地送料入炉及回收流淌出来的液态铜。

　　工人们都很忙碌，并且也不愿轻易回话。凭着洽谈生意的借口，我们找到了工厂的老板、清远人龚秋洪。据他透露，2000年他将工厂搬到了这里。目前工厂共有80多名工人，三班轮流，高炉24小时不停，每个熔炉每天要消耗30吨废旧电路板。记者走访周围，发现此地至少有7个高炉，有2个高炉工厂呈废弃状态。

　　“这边的几个厂都是我的，以前最高峰的时候有30个厂在这边做，现在都被打(击)了，就剩下我的了”，他口气蛮横：“我就是这里的‘大老板’，要在这里开厂，要我同意才行。”

　　“查！经常来查！环保(局)的来查，政府也来查，记者又来查！来查就停炉不生产咯。他走了(我们)又开。他要是把你的厂炸了你又可以再开一家。要给钱附近的居民。让他们不要投诉，才不会有那么多人来查。这一行风险很高。”

　　如他所说，风险很高。但利润也煞是可观，单就这位拥有四个炉的龚老板自述，他每天进账的净利润有上万元。

　　这种违法的生意给周围环境和居民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稍远处山峰的树木，因为吸收了黑烟而显得毫无生气，而工厂周围的山峰更是寸草不生，仅剩下一些憔悴的树桩还在提醒着这里曾经苍翠。年过六旬的姚姓老人告诉我们，他们一家六口，之前一直是靠着砍柴为生。自从工厂搬来之后，砍下的柴又黑又黄，卖不出去了。之前他们的饮用水都来自山中的小溪，而工厂来了之后，水都不能用了，如今，他们得去很远的山后打水，空气也变得很臭。

　　电子垃圾回收链条

　　从电脑城外的小贩，到中转市场，再到大型集散地，构成一个金字塔结构的收购渠道

　　在龚秋洪起床巡视他的地盘时，天河电脑城附近的小伙黄福田举着废旧回收的招牌，也开始在那人流潮水中，寻找自己今天的生意。

　　那一群来自河南新泽县的妇女早早地就占据了电脑城的内圈，他选择了天桥对面的龙口西路路边。他刚从业半年不到，对各种废旧电器的回收价格已烂熟于胸。不过7月9日这一天，他的运气实在不好，一直蹲坐到下午5点，都一无所获。“现在做这行的人太多了，运气好我一个月能够赚2000，不好就几百块钱”，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妇女表示，“河南一个乡一个乡地来，她们都认识”。

　　一般而言，他会将战利品交给小老板史新灵，史新灵在电脑城旁边伟腾IT总汇的北极熊数码配件中心设有专门的门面，打着贩卖配件的招牌，实则主要进行回收废旧电器的生意。

　　仅在这家配件中心，至少有三家这样的门面。

　　史新灵的业务主要是收废品，隔几天就贩卖给天河城附近更大的老板，一层一层地集中，构成一个金字塔结构的收购渠道，而这些废品，部分又会被转移到海珠区后窖中转站、番禺大山村等地。

　　富山路是广州很大的一个电子废品中转市场。一些铺位会做一些简单拆解，按照不同的物质进行分类堆放。每晚8点左右，这里会陆续来一些货车，挨个铺位进行收购和上货。据其中一个铺位的老板温先生表示，他们基本都有固定的下线和上线，废品主要来自市区和深圳，而交给汕头和佛山的老板。废旧电路板的成交价格，一般是1.2万元左右1吨。

　　与大山村稍有不同的是，海珠区后窖村的旧货交易市场完全就是一个海外废旧电脑中转库。每晚8、9点钟，这里的场面火爆，工人们忙着卸货，及简单拆解，根本无暇搭理陌生人。几个监工模样的人坐在附近，对陌生人也是满眼狐疑。记者从货物封条上看到，有“日本通运”等字样。据知情者透露，这里主要中转洋垃圾。

　　大山村和后窖村等中型转移站的废品，再运到汕头贵屿、佛山松岗和清远龙塘三个地方。

　　以前佛山的废品集中地在大沥镇，比较有名的是立白电器城及华发电器市场。随着当地政府的强监管，废品中转站开始转向更偏远的松岗镇湖南街、盐布镇横江布匹市场及狮山镇金沙大桥附近。记者日前奔赴佛山松岗镇，找到山南工业区内那条圈内知名的废品街——由于那条街从事废品的基本都是湖南人，所以当地人又叫它湖南街。

　　这条街非常普通，只有两三家铺位堆放着极少量的废品，实际上，在这条街的后面有至少4个大型货柜仓。白天，这里的人非常悠闲，打打麻将，只有几个铺位有人守店，而一到晚上2点到5点间，从里水高速路下来驶入山南工业区的货柜车就有20多辆。一位从业者的儿子小邓告诉记者，湖南街至少有50家专门从事废品生意，而这里的废旧电脑多来自海外，途经香港入境。

　　拆解业打而不死

　　专家建议尽快出台相关法律，使之合法化以纳入监管

　　有关研究表明，在1吨随意搜集的电子板卡中，可以分离出143公斤铜、0.5公斤黄金、2公斤锡等有用金属，其中仅黄金价值就达6000美元。《巴塞尔公约》在1994年就规定：全面禁止以任何理由向贫穷国家出口电子垃圾，中国法律从2000年4月1日起，也禁止电脑、显示器等废旧电器进口，但事实上，据美国工业资源部的信息显示，80％全美回收而来的电子废物被运送到了亚洲，根据国际NGO组织巴塞尔行动网络的调查，其中很大一部分运到了中国。

　　2003年，绿色和平就开始对汕头贵屿展开调研。经过媒体的大量曝光及NGO的长期关注和政府监管力度的加大，贵屿在2000年后开始试着向餐饮、运输、服装等行业转型，拆解业受到压缩。也正是这样，电子废物物流链条发生分流，拆解商开始向着粤北山区转移。

　　从每一个消费者手中，到粤北山区的焚烧之地，废旧电器将收购员黄福田和终端的粤北山区老板龚秋洪连接在了一起，中间构成了一条长长的隐秘的废品转移链条。这些链条上的所有人，从附属的寻租者到幕后的大老板，都构成了这条污染链上的利益寄生者。

　　据肇庆水环境监测分中心6月的数据显示，绥江流域上游近年水质有恶化趋势。绿色和平污染防治项目主任赖芸表示，这与电子废物运送到粤北山区焚烧或有很大关系。电子垃圾中所富含的铅、汞、镉等重金属与其他有毒化学物质，将对当地水环境带去极大危害，而绥江的水质又将直接影响到珠江支流北江。

　　他举香港的发展为例，上世纪80年代，香港工业北迁，给东江水造成污染，引发香港饮水危机。如果不及时制止电子垃圾的北上的焚烧之旅，将对北江支流绥江造成污染，给下游的珠江水质带来严重水质隐患。

　　赖芸表示，只要电子废物的“价值性”一直存在，地下体系对环境的污染就无法真正消失。他建议，在当下中国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的情况下，电子垃圾的产业化处理问题须被政府提上议事日程，使得拆解业名正言顺地和电子制造业形成相互依存的产业链结构，并给予相对完善的法律法规保障。

　　除此之外，赖芸表示还须执行“生产者延伸责任”机制。巴塞尔行动网络也表示，生产者必须对产品的完整生命周期负有连续责任，而不能再将环境成本外化给公众。如果这一目标实现，那么生产商会促使自己的产品使用无害和易回收的原料。

　　2006年12月21日，戴尔(中国)有限公司宣布正式在中国推出废旧电脑回收服务，成为在中国首家推出该服务的电脑厂商。随后几天，联想公司也宣布推出同样的服务，但仍有相当数量的公司不提供回收服务。

　　日前，据国家环保总局知情人透露，《电子废弃物处理办法》即将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