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
记者 肖秋生
在“八一”建军节前夕，记者来到宁河县七里海镇敬老院，采访了86岁的老兵杨井田。老人笑着说，我一个人住一间屋、睡两张床，天热就睡铺凉席的这个，天凉就睡那个。到点儿就吃饭，没事读读报、看看电视、溜达溜达，享福啦。
一个老兵
虽然已经86岁高龄，杨井田腰板儿挺直，身体健康，精神很好，回忆起“激情燃烧的岁月”，谈笑风生，有板有眼。他笑称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兵，从来也没当过官儿，连班长也没当过。
作为一个老兵，他的经历够丰富了。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他报名参军，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119师357团二营五连一名战士。
此后，他参加了辽沈战役、北平和平解放、南下追击逃敌，一直到达琼州海峡，乘木船解放海南岛。然后，又随38军北上丹东，1950年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与“老美”干了3年，朝鲜停战后回国。
1955年转业，他回到家乡宁河县俵口村，成为一名普通农民，后来又当工人，一直干到退休。
老人对他的战斗经历轻描淡写，不愿意让记者多写自己。他说，我就是个当兵的，没啥好写的。但是，对有些细节他又谈得津津有味，譬如，他说，南下追击逃敌的时候，我们急行军，一天一夜能走240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休息一下。敌人兵败如山倒，追上了，往往刚一交火，他们又逃跑，哼，跟这样的逃敌打仗，不过瘾！譬如，解放海南岛的时候，他们用木船装上大炮打敌舰，照样打得敌舰掉头就跑，跑得慢的就到海里喂鱼了。再譬如，在朝鲜与敌人僵持，我们的狙击手打得敌人大白天也闷在山洞里，不敢出来晒太阳。他说，到后来，越打越有经验，我们找敌人要两个山头，他不敢给一个半，打得敌人乖乖地签字停战……
老人当年为何要参军？因为家境贫寒，为了谋生，他20岁就闯关东，到辽宁铁岭当学徒。在那里，他目睹了日本侵略者毒打、糟蹋中国人的种种罪行。他说，当亡国奴的滋味儿不好受啊。日本人吃大米、白面，中国人连橡子面也吃不饱，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啊！日本投降，我们自己的队伍来了，年轻人参军就是要保护胜利的果实。
战争惨烈
结束了新兵训练，第一次走上战场，杨井田的心里有些害怕。他说，当我们猫着腰攻打敌人，却不知道敌人在哪里的时候，吓得心怦怦直跳。一旦交火，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一门心思只想着把敌人消灭。
战争是残酷的。在老人的记忆中，最惨烈的一次战斗是辽沈战役中锦州疙瘩山攻坚战。敌人在山上构筑了由地道沟通的碉堡群，我们的战士攻上去，敌人从地道钻出来抄后路……那一仗打得非常惨烈，营长带头冲锋，最后连炊事员也端起枪往上冲。终于打败了敌人，他认识的战友却一个也不在了。他漫山遍野寻找着牺牲了的战友遗体，有的还是未能找到，那是被敌人的炮弹炸飞了。
掩埋了战友的遗体，燃烧起复仇的怒火，再上战场。杨井田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军人的职责。
笑谈小伤
我问老人一共参加了多少次战斗？他说，当兵的就是打仗，谁还记着打了多少次呀？没法记，反正是有仗就打，没仗打就回家种地呗。
我又问负过伤没有？他笑着说，成天打仗哪有不挂彩的？不过，我这全是不算数的小伤。我打仗是小伤不断，大伤没有，不像有些战友断胳膊、断腿的，跟他们比，我这就不算是挂彩！
经我再三请求，老人才指出了身上的两处伤疤。一处在眉宇间，是在朝鲜被美军的弹片击中的；一处是在腹部，也是被美军的弹片打中的。
他说，那次我正冲锋，忽然觉得肚子发热，双腿发软，倒在地上，一看，鲜血直流肚子破了，赶忙拿出随身带着的急救包，自己咬牙包扎，然后被送到战地医院治疗……
老人把负伤的经过说得很简略、很轻松，就像负伤的不是他一样。他说，这真的不算啥，没缺胳膊断腿，我落个囫囵身子，知足吧，哪还有脸说这点儿小伤!
如果和那些负重伤的战友相比，我同意老爷子的说法，他的伤确实不算啥。可是，仔细想想，他的伤并不“小”呀！如果他腹部的伤口感染，如果他眉宇间的弹片击破头骨，他可能早就“光荣”了。
知足常乐
老人念念不忘的是那些牺牲的战友，他说，他们才二十来岁就“光荣”了，没看见新中国、没享过一天福呀……我今年86岁了，比他们多活了多少年啊！我天天享福，可他们……老人对逝去的战友一往情深，令人感动。
正是这种缅怀和感恩之心让老人知足常乐，他从来也不为自己争名争利。他说，政府想得很周到了，我一个月拿1900多元的退休金，足够花的了，还有富裕呢！老人不仅知足常乐，还善心助人。他原先在县城与女儿一家生活在一起。去年，女儿的公公不慎摔倒，卧床不起需要人照顾。老亲家与他同龄，也86岁了，儿媳孝敬公公天经地义，他又不忍心看到女儿两头奔跑疲惫不堪的样子。他说，你就一心照顾好公公吧，我想别的办法。原来，他记得在报纸上看到七里海大坨村有个“慈善之星”王恩浦热心赡养孤寡老人。他找到王恩浦，按照有关规定，他不是孤寡老人，不在慈善扶助的范围。但是，他的战士经历让王恩浦感动，破例收下了他。
王恩浦说，老爷子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革命出生入死的人，没有这些老战士，哪有我们的今天？老爷子心善呀，舍己助人，只要我和老伴儿力所能及，就一定要帮他，不然，就是忘本啊！
这话说得真好！是的，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今天安宁、幸福的生活是怎么来的，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些为共和国大厦奠基献出宝贵生命的烈士，还有千千万万像杨井田一样的默默无闻的老战士们。我们应该让老战士们感到欣慰：人民没有忘记他们，共和国没有忘记他们。
“抗美援朝”时留下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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