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奈面对水污染到学习鸟的智慧
日本打造循环经济带给我们什么启示
本报记者 张坤
编者按:
今年4月,温家宝总理访日,中日首脑会谈发表了强化中日环境保护合作的共同声明。日本作为全球最早提出循环经济的现代发达国家,是致力防止全球气候变暖的《京都议定书》的签约地,在经济可持续发展过程中,有哪些值得我们汲取的经验和教训?
日前,本报记者随团中央、全国青联组织的中国青年丰田环境保护奖获奖者代表团访问日本,深入厂矿企业和社区,采访环保官员和专家,力图还原我们的邻居日本在打造循环经济方面的经验和教训。
“超标排放的工厂杀害了我的父母”
“大海是我们的母亲,是超标排放的工厂把我们的母亲杀害了!”71岁的滨元二德坐在轮椅上,两手不停地抖动,每说两句话就要喘息一会儿。
滨元二德是半个世纪前日本经济高速发展时期水俣病患者存留者之一。在那场因为化工厂超标排污造成的海域污染灾难中,包括他全家人在内的近万人染上这种病,他的父母在几年内相继去世,他也在几年后一直靠轮椅生活,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我们在熊本县水俣湾以捕鱼为生,这里本来有180多种鱼类生息。但1955年突然发现大量的鱼病死漂浮在水面,捕到的鱼越来越少,越来越小。我们食用这里的鱼,周围一些人开始出现各种病症——我先是视力模糊,浑身乏力;第二年,我父亲也出现症状。1956年的一个早上,我父亲突然变得痴呆,耳朵也听不见了。后来,我的母亲也生病了,一间病房里住着我们一家三口,父母相继去世。”
滨元二德痛苦地回忆着往事。近半个世纪以来,当时存留的水俣病患者及其后代,还在为争取自己的权益和维护环境奔走。在确认水俣病后,政府非常重视,关闭了工厂,通过司法程序,有关受害者获得了污染企业和政府贷款的赔偿。对于这片被污染的海域,政府进行了大规模填海埋污工程,不让一条被污染的死鱼漂到临近海域,还专门投资建立了永久性水俣病纪念馆,对全国青少年进行世代环保警示教育。
在水俣市,到处绿草茵茵,海水湛蓝,看不出一点曾受污染之害的印记。特别是近几年,该市提出环保立市发展战略,推出了许多具体的举措——比如,多达22种的垃圾分类、剩菜剩饭的堆肥化、家庭及学校推动环保ISO相关努力等等。市民与当地行政机关同心协力,逐步朝着“零垃圾社会”的目标迈进。
曾经是受害者、如今是环保志愿者的滨元二德老人感慨地说,人类为了追求富裕的生活,极有可能导致宝贵的自然环境遭到破坏,人类自己生命、身体也遭到侵蚀,日本正在把负遗产变成资产,但愿正在高速发展的中国,能够汲取我们的教训,少走弯路!
他认为,日本水俣病发生之时,正是整个日本战后经济复苏发展最快之时,也是日本先后成功举办奥运会、世界博览会之际。现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即将举办奥运会、世博会,也出现了与上个世纪日本类似的公害污染现象,比如太湖流域污染等,中国政府提出建立环境友好型社会,是明智之举。
日本经济产业省有关官员向记者介绍,日本产业公害对策经历了三大时期:
上个世纪二战后到70年代,是公害大国时期,包括大气污染、噪音、水质污染在内的七大典型公害,伴随经济高速发展而生,对人体健康造成了威胁,水俣病就是其中一种典型体现。当时的日本政府及时发现并重视该问题,制定了公害对策基本法、公害对策规制法,对造成严重公害的元凶物质排放实行严格管控。
上个世纪80年代以后,进入保全生活环境时期,产业结构调整转型,从公害防治型对策转向生活环境保全型对策,通过了14部与公害有关的法律法规,同时对新产生的有害化学物质威胁进行了一系列管理。
上个世纪90年代以后,日本致力于保护地球环境,在全球最早提出建立循环型社会,从1997年《京都议定书》,到日中韩就防止全球气候变暖签署限放CO2的联合宣言,再到2008年将要举办的地球环境峰会,日本加大了环境立法和环境行政的力度,坚定不移地推进其意义深远的环境立国战略。
记者采访中发现,一向严谨的日本官员,为节能减排,正在倡导炎热夏季不打领带、不坐公车运动。日本环境省的一位官员向记者展示了一张2007年推出的家庭节能承诺卡,他说,这要先从社区学校青少年中推广开去,目前成效明显。
谈到迄今为止大部分二氧化碳都由先进国家排放这一事实,这位官员也忧心地谈到中国西部的一场沙尘暴,对海洋这边的日本可能造成一些影响,“发展中国家和先进国家只有秉承‘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积极采取各类措施,才能真正防止全球气候变暖,改变人类生存环境,才能真正给地球降温”。
丰田为何学习蓑羽鹤
蓑羽鹤是世界上最小的鹤,全长仅95厘米,凭借上升气流飞翔,并乘季风从高空飞跃8000多米高的喜玛拉雅山,移动距离长达4000公里。它不仅靠自身力量,而且巧妙而有效地利用了各种自然能量,小小身躯每年都要经历这难以想像的长途跋涉。
小小蓑羽鹤成为丰田汽车公司上下学习的自然界榜样之一。丰田认为,人类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之一,既要与自然共存,又要善于汲取自然智慧。人类的安全,并不仅限于汽车,而能使人、汽车和交通领域三位一体互补,来实施安全对策。
丰田一系列小型、高效、节能、环保的电动机、交流器等创新产品,都是基于这样的理念。他们还制造了最节省能源的汽车——已经成为其再生利用蓝图最基本的素材。2004年,丰田公司几乎所有的车型已经提前完成2010年油耗基准,而混合动力车PRIUS更是创造了每升油跑出35.5公里的佳绩。
丰田汽车公司专务董事立花贞司先生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们希望人与自然和谐,达到一种理想状态,还制定了以同自然协调发展为目标的“地球宪章”。我们倡导青年人有绿色环保的消费理念,在选择汽车的时候不仅考察其性能如何,而且要考虑其对环境的影响程度,并在提高自身安全交通意识方面下功夫。当然,还有交通道路基础设施、法制、法规建设的健全和完善,共同组成了我们对于汽车消费的理念。
漫步横滨矶子火力发电厂,海鸥在眼前自由翱翔,难以想像这是一家极易造成污染的日本最大的发电厂。
在日本一些高耗能、易污染企业采访,听到最多的词汇,就是“能源与自然如何高度协调”。
上述电厂有许多高新尖环保技术,比如率先安装了排烟脱硫装置等等。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许多人性化细节,比如,因为座落海港城市,发电厂从设计到使用过程中始终注意与周围自然景观和谐一致,从厂房、烟囱等布置、形状和颜色,到以绿化面积超过20%的常绿阔叶树为主植树绿化,再到将发电机等机器类收纳在厂房内部,从而大大降低噪声和振动对周围环境的影响。
建厂后,仅仅因为发现有一个烟囱隐约出现在远处公园的取景框里,便果断改变了位置,同时将顶端变成银灰色细长型,上面还种上了鲜花绿草。
“这些细节的处理,都不是强制行为,而是一种自觉的改造。当然,日本是立法保证国家能源战略和产业政策实施的,比如这家电厂1964年就与横滨市政府签署了全日本首项防止公害协定,最近又有一系列新的环保协定。”
日本经济产业省资源能源厅官员介绍说,政府环保节能政策着眼于确保能源稳定供应和保护环境防止全球变暖。政策具体制定、实施时,涉及从制度建设到技术研发以及评价体系的确立,有很强的系统性和可操作性,主要是激发企业对节能设备、设施、产品的开发投资,使之能产生经济效益,达到保护环境、经济环境双赢的效果。
让每一部报废汽车重获新生
这是一个神奇的场面,如同“变形金刚”中那些可以任意变形的“汽车人”。一辆辆报废汽车,井然有序地在机器和人的手中自如拆解和再利用。
放油——工作人员利用脚踏式燃料抽取设备,在封闭油箱底部打出一个大孔进行抽取,报废汽车中没有用完的汽油很快得到全部回收,没有污染环境;
拆架——错综复杂的线路网被连根拔起,报废汽车每一个内部件都井然有序地被剥离和拆解,每一根铜线似乎又找到了进入新生命的征途和轨道;
碾碎分类——被拆空的汽车压扁后被一一吊入粉碎机打碎。大小不同的各种金属块自动排队、筛选、分类,经过高温加热等不同方式处理,就成了汽车生产的各种原材料。炉渣则可以作为路基材料,燃烧排出的高热无害气体可以用做发电,而少量焚烧灰则被填埋。
再造——被碾碎分类回收的金属,送到制钢公司用电炉精炼,再造成汽车部件,拆取的催化剂、液体和发电机部件等,被不同公司回收再利用。
这就是上个世纪70年代建立、仅有49人的丰田金属公司。
这里每天可以处理1200辆报废汽车,可回收400吨铁,处理150吨汽车碎屑,回收700公斤纯铜。这里的汽车碎屑处理装置在世界也属罕见,整个工厂一年收益超过1亿日元,其中连车主遗留在报废汽车里的小小硬币也被回收,仅此一年就有300多万日元!
采访2001年成立的丰田汽车再生利用研究所时发现,多年来拆解、回收技术的研究和提高,在汽车新设计中都有充分体现。
“在我们眼中,每一部汽车都有生命。我们的目标是,争取让每一部报废汽车重获新生。目前,已经有90%的回收再利用率。”公司吉田社长这样告诉记者。
此次考察团长、全国青联副秘书长汤本渊说:“参观废旧汽车回收再利用的意义,与参观新车流水线一样大,这是日本大力发展循环经济的一个缩影。”
日本建设循环型社会目标明确、步骤明晰,比如提出2010年进口(资源生产率)要比10年前(2000年)提高约40%,循环利用率提高约40%,出口(最终处理量)减少约一半。
日本循环利用专家安藤先生谈到以绿色街区项目为主体在3R(再循环、再处理和再利用)领域里与中国的合作时说,日本怀着“共同的责任,共同的地球”的理想,致力与亚洲各国建设一个可持续发展的亚洲循环型经济社会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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