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消除“事业”的肿瘤

　　南方论坛

　　本报特约评论员　鄢烈山

　　相对于“企业”的概念，“事业”其实就是“以办事为业”，即不以经营谋利为自己赚钱给国家缴税为目的，而靠专心为公众办事从国家财税支取薪酬

　　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公用事业单位。难的是我们如何消除“肿瘤”，健康发展我们的社会事业

　　当下的问题之中最重要的，第一是要冲破既得利益者的阻力，即解决改革的动力来源；第二是要防止改革措施被扭曲，从而成为新的权力寻租把戏。让公权力退出市场、以公开性接受全民的监督，我们的改革才不会变形

　　“事业”这个词一直罩着闪闪的光环，评价一个人有“事业心”是褒扬，说到“革命事业”更有神圣感。但是，当我们把人按职业分成“国家机关干部”、“事业单位职员”、“企业单位员工”、农民、无业游民等身份等级时，“事业”的感觉是差强人意而已。相对于“企业”的概念，“事业”其实就是“以办事为业”，即不以经营谋利为自己赚钱给国家缴税为目的，而靠专心为公众办事从国家财税支取薪酬；因此，本无所谓高尚卑下，敬业尽职是本分，尸位素餐就可耻。

　　这么讲，是要以平常心看待“事业”单位。问题是，一方面事业单位因其与公权力的关系，俨然第二官府，常常打出堂皇的为国家为公共利益的旗帜；另一方面，一些事业单位却因与民争利乃至坑民谋利，弄得民怨沸腾，成了众矢之的，比如某些大学某些医院。

　　从8月下半月号《南风窗》上，读到一篇题为《中央部属单位的另一面》的报道。从标题就可以看出，作者熟悉中央部委及所属单位的运作内幕，但写得还是很有节制的——并不否认人家有功有德的一面；文章是从国家审计署今年6月公布的审计数据——仅预算执行这一块，部委所属单位存在的问题资金达120.27亿元——说起，用数据对比，揭示出不少部属单位缺乏规范的内部治理结构，职能、机构与人员无限膨胀。其中部属事业单位到2005年止，比1998年虽然总数减少了近400个，人数却净增500多万，年均增长70多万。(有这么严重吗？想想，央视这样的“事业”单位实际的员工人数，部属大学的膨胀及“处级干部一操场”，以及部属单位延伸到各地的“脚”，此数就不吓人了。)比依靠部委权力“生财有道”更可怕的是，在“公共权力部门化，部门权力利益化”的环境中，不少部属单位对断奶式的改革本能地恐惧并抵制，它们与所属部委相互依赖和利用，容易形成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而且有影响公共政策的各种“优势”。因此，如果说那些职能不清、唯利是图的事业单位是寄生在政府机体上的肿瘤，这话并不为过；任其恶性发展，对国家对人民都是极大的危害。

　　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公用事业单位。难的是我们如何消除“肿瘤”，健康发展我们的社会事业。

　　老实说，昨天读《南风窗》那篇文章我很郁闷，顿时想起元人张可久的曲子词“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在我的书柜里，一直醒目地放着一本书：《第七次革命——1998年中国政府机构改革备忘录》(经济日报出版社1998年版)。当时，是何等的气壮山河、充满期待！可是，转眼10年要过去了，机构改革效果如何呢，说“山河依旧”是好听的，转变政府职能的任务更艰巨了，解决政企、政事分开的麻团需要下更大的决心。

　　8月16日《南方日报》报道深圳市出台了事业单位5个方案，令人欣慰。深圳的动作表明，坚定不移地深化改革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我们没有理由悲观和放弃。这5个方案中有3个是普遍性的实施意见：曰取消行政级别推行职级制，意在解决在“官本位”和政事不分传统下的官僚化积弊；曰建立和完善单位法人治理结构，实行决策、执行和监督三权分立；曰改革财政经费供给方式，事业单位今后“养事”不“养人”，可以减少在编人员，提高财政投入产出率。这3条，其实是全国的事业单位都应该推行的。

　　不论政府机构及其职能改革，还是与公权和公益有关的公用事业、国有企业的体制改革，原则和思路本来已经相当清晰。当下的问题之中最重要的，在我看来，第一是要冲破既得利益者的阻力，即解决改革的动力来源。对此，邓小平早在1982年1月在题为《精简机构是一场革命》的讲话中就警告过某些官员：“不要原则赞成，一涉及到本身的利害，问题就来了。”不必讳言，25年后的今天，被改革者对自身利害得失的考量不是更少而是更多了。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谁不知“有权的幸福，无权的痛苦”？然而，在最高层领导从全局利益和下层群众从切身利益出发共同的要求下，要完全抵制改革也难。因此，第二是要防止改革措施被扭曲，从而成为新的权力寻租把戏。比如，中共十五大政治报告在“积极推进政府机构改革”部分就讲到，要“加强执法监管部门，培育和发展社会中介组织”，现实中却发育出了“全国牙防组”这样的怪胎；用财政拨款向社会招标“购买服务”是国际上通用的好办法，可我们的工程和药品招投标制度却成了某些人牟取暴利的工具。让公权力退出市场、以公开性接受全民的监督，我们的改革才不会变形。

　　仍有一些旧体制的积弊要革除，比如盐业公司，是产销一体化公司，却垄断经营而有公用事业性质，又担负政府职能制定食盐生产计划，是典型的政企事三不分，造成了“"体制暴利"下的盐业鸿沟”(参见8月13日《瞭望》周刊同题报道)；也有一些改革开放年代出现的新问题需要解决，比如“事业单位，企业管理”的单位究竟如何定位？无论如何，“事业”(单位)服务公益的改革目标不能动摇，不能成为掠夺社会财富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