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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明德:我是奉献者

  施明德:我是奉献者

  “我要对所有为理想、公益而受苦受难的人说一句话——忍耐是不够的,必须宽恕。”

  撰稿/贺莉丹(记者)

  台湾地检署近日以违反《集会游行法》,起诉以施明德为首的“倒扁总部”16人。

该法规定,“首谋者处两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或拘役”。

  去年8月,施明德带领百万台湾人向掌权者陈水扁的贪腐宣战,滚滚红潮前,一度感伤落泪的施明德,跪谢长天,“此生,死可瞑目”。那一幕,让人动容。

  2007年8月15日,施明德先生接受了《新民周刊》记者专访,3个小时的访问中,施先生温文平和,对自己被诉极其坦然,谈至昂扬处甚至开怀大笑,举重若轻。

  分明是十分感性的人。他不掩饰。

  在台湾地区,66岁的施明德被称为“寂寞先知”。他一生坐牢25年,有13年囚禁于独居房,整个青春岁月在暗室度过,饱受摧残,妻离女散,罹患肝癌……他却始终以微笑示人,坚忍傲然。出狱时,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忍耐是不够的,必须宽恕。”

  从历史的苦痛中走出来,他没有怨,也没有恨,历经沧桑,仍保有赤子之心。

  追求理想,必付代价

  记者:此次被公诉,您感觉会不会被判刑?

  施明德:我心里非常平静。一个人追求理想、为公益付出,必须付代价;我们开展反贪腐的民权运动,必定要付代价。我已付出蛮多代价,25年囚禁、家破人亡……我没有不愉快,这是我必须面对,也欣然接受的。我是累犯,可能被判4年有期徒刑,但我觉得没关系。只要一审判决有罪,我绝不上诉,我马上坐牢。

  这次红衫军大审是21世纪初台湾最重要的一次政治审判;20世纪台湾最重要的政治审判是“美丽岛大审”,有“美丽岛大审”,才有谢长廷、苏贞昌、陈水扁这些律师参与,不然他们在整个台湾民主化运动中根本没有一席之地。

  我希望透过这次红衫军大审达到三个目标:

  第一,废除或修改《集会游行法》,《集会游行法》是妨害台湾言论跟集会结社自由的最后一道高墙。第二,去年反贪腐,几十万、百万人在街头100天,那时对反贪腐理念我们说得不够清楚,正好利用这次审判机会向外界宣扬反贪腐理念。第三,我们希望促进司法独立。

  以上三点,我相信可以达到。现在被起诉,我毫不沮丧和难过。一些律师朋友争相要为我义务辩护,都特别希望能参与这场历史盛会。

  记者:回过头,您怎么看“倒扁”运动?

  施明德:最重要的是它反贪腐。我想这个运动有非常重要的历史意义:

  第一,这是一个台湾迎接反贪腐时代来临的运动。一个运动从开始波动到成功有一段,比方1979年台湾有所谓党外的美丽岛民主化运动,后来发生高雄“美丽岛事件”,我们被抓、被判死刑、后来改无期,那时很多人讲台湾的民主化完了,结果反而蓬勃发展;美国的马丁·路德·金博士1963年在华盛顿发表《我有一个梦想》,领导黑人追求自由跟工作权益的“黑权运动”,1968年他被暗杀,今天黑人地位提升了,但还没完全达到目的。

  第二,台湾人民力量的存在被证实。以前我们认为,台湾人民很冷漠,但去年7天有百万人,每人愿捐100元(新台币)反贪腐,日晒雨淋,不愿离开,证明台湾人民力量的存在,这是民主最好的保障。

  第三,它证明了台湾人民民主素养之高,几十万、百万人(的运动)持续那么久竟然没流一滴血。

  第四,最重要的,数亿华人直接间接参与了这个运动。去年“九九”以后,新加坡、泰国、欧美、中国大陆很多人透过网络、电视、广播都参与了这个运动,形成全世界华人社会的共同记忆与经验。

  现在回头看,我有机会跟百万人民从事这个运动,我非常欣慰。我的健康受了影响,我还必须坐牢,陈水扁的打手包括我前妻都跳出来一直怒骂、污辱我,这些我觉得都值得,都愿意承受。

  记者:反贪腐的“倒扁”运动在您看来是否仍有遗憾之处?

  施明德:很多人看到陈水扁没下来,觉得很遗憾,这是很狭隘的观点。

  我认为:第一,阿扁没有羞耻感,他当然不会自动下台。日本农林部长松冈利胜贪污了3000多万元(新台币),他觉得羞耻,就上吊自杀了;相形之下,台湾竟然有一个最没有羞耻感的人当“总统”,人民也终于站出来反对他。

  第二,当时有多少人给我施压,我们很多副总指挥、民进党前主席许信良都说,进去,占领“总统府”、“玉山官邸”(陈水扁官邸),把他抓出来。当时我拒绝了。如果我们那样做,就是革命、政变,而不是我们讲的“和平非暴力”民权运动了,你跨过铁丝网、拳头伸出去打一下,你就从非暴力到暴力,超越界限了。我跟这些人提了五个我不愿进去的理由:一,我跟人民讲的是“和平非暴力”,我不能一下转变成政变和革命,进去以后,一定有伤亡。二,台湾半世纪来都没有政变,我跟许信良也讲,我们对台湾民主化是有贡献的,不止有苦劳,我们是有功劳的人,我不可能把这个新生儿掐死,一旦发生政变,就像潘朵拉盒子打开,台湾经常可能发生政变,民主体制就整个瓦解了。三,不符合比例原则,60年来台湾只有一次可以发生政变,就是2004年“总统大选”,陈水扁那天下午中了两颗子弹,是皮肉之伤,他整晚躲起来,让谣言满天飞,他大赌,当然可以抓赌;四,这次可以通过“罢免案”或司法把他起诉。五,进去后如果抓到陈水扁,该怎么处理?如果抓不到呢?陈水扁跑掉后如果宣布“戒严”,马上会发生内部冲突;更严重的,他可能以外力干扰台湾来解决困扰,他很可能把人民的反贪腐转变成他的“台独圣战”,他敢这样做。

  我作为运动领袖,不能不考虑这些,我不能让一个内部反贪腐运动变成本地区和平、安定、繁荣的一个新变数。最后大家还是尊重我的。

  去年11月3日是个重大胜利,陈水扁太太吴淑珍终于被起诉贪污,明显“总统”陈水扁是共犯,明年5月20日他任期截止,就会被起诉,他会像韩国的全斗焕、卢泰愚一样,昔日大“总统”,今为阶下囚。

  阿扁可能是第五个关我的“总统”

  记者:您一生好像都在对抗当权者。

  施明德:我以前被台湾4个“总统”都关过,蒋介石、严家淦、蒋经国、李登辉。陈水扁有可能再关我,成为第五个。(笑)

  记者:外界传言您此次被起诉是遭陈水扁“秋后算账”,陈水扁扮演了什么角色?

  施明德:首先,民进党以前反对《集会游行法》,但它上台7年后,还不想废掉,掌权的人可用来对付异己分子;第二,国民党在“国会”占多数,没有努力做这个事,也要负一定责任。这个法律没被废除,检察官只能依法行政,我不愿说是“秋后算账”,我追求理想、为公益而战时,必须付代价,我愿意付代价,不想怨天尤人。

  阿扁扮演什么角色,I don't care(我不在意),我管你!我根本不在乎你判我多久,悉听尊便。我愿意付代价时,我变成一个不设防的城市。一个不设防的城市,你根本不用攻打!

  记者:您强调“倒扁”是“爱与和平非暴力”,陈水扁却刻意将它蓝绿化,您有何感受?

  施明德:阿扁讲什么话,台湾人已不太注意。

  红衫军最重要的是反贪腐,不介入统独,所以有那么多人(参与)。我很坚持,不让统独、蓝绿的纠葛加入反贪腐运动。反贪腐是一个朴素概念、朴素价值,所以阿扁一定要把它打成蓝绿,阿扁集团只能这样做。

  记者:贪腐是否为华人社会必须直面的痼疾?

  施明德:贪腐是世界政治权力滥用的结果,不止华人社会。2003年联合国通过《反贪腐公约》,贪腐使人人付出代价,人人必须反贪腐。也因为这样,陈水扁去年被美国《TIME》列入“十大丑闻”第五名。

  记者:您和陈水扁现在关系怎样?

  施明德:去年8月9日我给他的那封信在报纸整版登出后,他曾要跟我见面,我说,如果你早一点,我还愿跟你谈,教你要认罪,但现在不要了。过几天他又找人告诉我,希望我去调查他,我说,现在我已公开站在对立面,不再跟你见面。那以后,他就开始铺天盖地对我攻击。

  “美丽岛事件”时我不认识陈水扁、谢长廷,如果没有“美丽岛事件”,这些律师根本不在民主化运动里头,他们只是普通律师。陈水扁那时的辩护素养在A、B、C级中属于C级,谢长廷、苏贞昌还算A级辩护律师。那场政治审判最重要的是政治辩护,不是法律辩护,他们反而上了一次政治大课。

  记者:现在陈水扁、谢长廷与您站在当年的对立面,您是否反思过这个转变?

  施明德:我觉得这是一种荣耀。我并没有跟权力站在一起,而是跟公益站在一起;我没有跟贪腐拥抱,以后台湾的记录一定很清楚。一些打手就说,红衫军的经费不清不楚。莫名其妙!印章在律师那里,花费要经过几人签名、盖章同意,都不是我签名。我如果在金钱上有任何贪腐,阿扁会饶了我?不马上把我起诉?!

  记者:您对朋友怎么看?

  施明德:我的朋友很多。如果没有反贪腐,我在蓝绿高层都有很多好朋友。反贪腐会有影响,因为我站在一些人的对立面,他们在政治利益上必须要保护陈水扁。

  我是一个没有永久敌人、却有永久朋友的人,即使敌人欺负、压迫过我,到最后我还是会宽恕。有个学者一天跟马英九讲,一个没办法跟施明德做朋友的人是很奇怪的人。马英九跟我的关系就有点怪怪的,(对红衫军的态度)是检验他是不是政治领袖,我觉得,他有电影明星那样的偶像魅力,但不是政治领袖的魅力。

  民主一课,没有句点

  记者:28年前,您参与美丽岛游行挑战国民党政权,成为阶下囚;现在,您领导“倒扁”运动,又将面临司法惩治。历史轮回中,您是否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施明德:我这么一生忠诚地在实践,我生命中有这样多美好的经验,我真的感谢上苍!

  去年以前,我最大的工作是在台大政治系设了“施明德讲座”,促进内部和谐、两岸和平、台湾民主化,是我认为该做的。但没想到我最后还必须要跳出来跟百万人民站在一起,餐风露宿这么久,创造了一个世界少有的运动的和平落幕。上天对我真的太仁慈,我一点都不觉得是牺牲品。

  记者:这个过程,您是否顾及个人安危?

  施明德:我奉行是非、原则、立场,不需在意这些。那时充满危险,去年红衫军的时候,有人到我家附近,开了一枪,把玻璃打碎了。警政司长亲自打电话说,可不可以派霹雳小组保护我。我那时周围有全副武装、实弹的霹雳小组,有保全公司、和平卫队。我睡觉时,外面全部包围;我游行时,根本很多人没法接近。那时确有太多这样的声音跟可能性。其实对我来讲,如果那时真有人完成了这个工作,何尝不是我生命最美好的终结呢?(笑)

  记者:您一生面临牢狱之灾,对生命是否有更深思虑?

  施明德:中国话讲“多难兴邦”,人生具有挑战,不要怕折磨、挫折、苦难,因为这是成长必要的条件。

  我一生愿意站在公益跟正义一线,当然跟掌权者站在对立面。以前我担任过民进党主席,陈水扁、民进党很多现在当权干部都曾是我的老部属、老同事,一直关系很好,但到最后要反贪腐时,我也必须做出抉择,切割了革命的温情主义。

  记者:您自称“民主的老兵”,您自认的使命现在是否完成?

  施明德:2000年我觉得国民党倒了、民进党执政了,我一生奋斗,希望结束国民党独裁、腐败政权,我曾有点松懈,但看到民进党、阿扁这样贪腐、无能,我必须再站出来,所以我得到一句话——民主这一课没有句点。

  民主这一课没有句点,每个时代都有新的民主议题出现,都必须不断努力。民主今天是否完成?没有,因为民主这一课没有句点,必须不断努力下去。

  记者:您认为街头运动在台湾还有多大空间?

  施明德:任何空间都存在。不要说台湾已民主化,就没有群众运动的必要。

  记者:有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倒扁”运动成就了施明德,您如何看?

  施明德:评论太多,我根本不在意。智者永远是智者,愚蠢的人再怎么也聪明不起来。一个不招嫉的人就是庸才,你在浪头上,一定首先要面对风暴。

  很多毒蛇派的或尖酸刻薄的话,你理会,会忙死,你在意,会气死。如果我真在意这些,我怎么度过我那么漫长一生的煎熬、折磨跟羞辱?从来没有停止过,国民党时代这样,民进党时代也这样,但我仍傲然独立存在。

  忍耐不够,必须宽恕

  记者:您现在的身体情况怎样?最近怎样安排?

  施明德:去年7月,我发现得了肝癌,(肿瘤)大概1厘米,电烧了;今年我又到美国做了个手术,这段时间我处于养病当中,除必要的出国、演讲或研讨会,连本来在台湾有些大学的课,我都停掉了。(“倒扁”运动)那时刚发现肝癌,连续100天都睡在“总统府”前、火车站,当然欠缺休息。

  我在休养,我准备出版回忆录。写书,素材整理最重要,我办公室有整箱整箱的资料,在清理战场,我是刻意的。得了癌症很好,我得了肝癌,知道生命有限,很多事我不要理会,想做、该做的事,我就努力做。

  记者:您平日有哪些兴趣?

  施明德:坐牢不可能养什么兴趣,坐牢这么久,我连打球、跳舞都不会,就是看东西、思考、写点文字。现在有机会我就出国,演讲兼旅游,我最近到德国演讲,在德国、意大利、法国转了20多天,我(出门)要打扮,戴个墨镜、绑个马尾,我这样子很好认,反贪腐以后,我到新加坡、泰国都被人认出来,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麻烦”了。

  记者:您是否常感到孤独?

  施明德:我坐牢20多年,当然觉得很孤独。我孤独,但我不寂寞。

  其实孤独、被囚禁还好,我真的难过的是,一些老朋友甚至我离婚40年的前妻还可以骂我,让我觉得很痛。我前妻已再婚,跟她后来的先生在一起,又生了4个孩子,孩子都30多岁了。我坐牢,关了十几年,她不要我,正常,我虽痛苦但可以接受,但抛弃我的人说我“抛妻弃女”,她竟然还要求我照顾她,这真的很荒谬!她现在还跳出来辱骂我,把我以前写给她的情书要拿来侮辱我……

  记者:您如何感悟到宽恕?

  施明德:1990年5月,我坐牢出来,记者围在那问,你最想对世人讲什么?我马上回了:“我要对所有为理想、公益而受苦受难的人说一句话——忍耐是不够的,必须宽恕。”

  忍耐是不够的,必须宽恕。宽恕,是结束苦痛最美丽的句点。用报复、以牙还牙解决苦痛,都有副作用,宽恕,只有宽恕。示弱是强者的美德,只有强者,才有示弱的权力。一个懂得宽恕、包容的人,他的生命力会很旺盛,人生会很圆满;一个不懂得宽恕的人,他常自囚在无形心牢里。

  我25年都关在房间里,就是看书、写东西、思考,面对生命的折磨、日夜孤单的摧残,能做的就是知识的增长跟心灵的提升,我的某些想法的确跟我同时代的人很不一样。

  记者:您曾是“两蒋”时期的重犯,您现在对蒋介石是什么态度?

  施明德:个人扮演的角色不同,(蒋介石)他是独裁者,他关人、枪杀人很正常;我是反抗者,被关也应该,里头没有个人恩怨。我也跟他孙媳妇蒋方智怡一起吃饭,我跟章孝严(即蒋孝严)也可以喝酒。2001年,章孝严第一次选“立委”,在台北,要我给他站台,我真的去了,旁边人很奇怪,我上台讲:他的阿公(爷爷)、爸爸关过我20多年,我今天站在这里;他的阿公、爸爸没关过我的话,我可能飙车死掉、被情敌杀掉,我不可能念那么多书,意志更坚定、知识更增长、智慧更成熟,压迫者对成就我也有贡献,所以,我愿意站在这里。

  人生就是这样,要从好的方面想,不要老想坏的那面。感受到坏的那面很痛苦,再把痛苦展现出来,已不是我要的。我已不愿意把痛苦写在脸上,不愿意把苦难穿在身上,如果我有意识。

  记者:您是否有崇拜之人?

  施明德:每个年代、每个领域都会有自己比较喜欢的人,比如处理内部冲突议题,我非常喜欢南非的曼德拉跟德·克勒克。

  记者:对您来说,目前人生中要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施明德:我真的很难想象……以前家里人讲我是“历经沧桑一男人”,我不晓得什么事情会让我颤抖、让我觉得没法面对。没有挑战的生命是黑白的,不断地挑战、回应,人生就这样不断成长、提升。疾病很正常;我不太喜欢面对那么多群众,去年(“倒扁”)那次,不得不,事实上我是个蛮腼腆的人,但在那个场合,就很自然了。(笑)

  我是和平主义者

  记者:1984年、2007年,您两次获诺贝尔和平奖提名,您如何想?

  施明德:如果得奖,我希望能促进两岸问题的和平解决,我也希望台湾能化解内部仇恨跟对立。这是个很现实的社会,诺贝尔和平奖是全世界有权有势的人都在争取的,一生被提名两次,我觉得已是莫大荣耀。

  记者:“特别费案”,马英九被判无罪,您如何看?对目前台湾司法系统发挥的功能,您怎么看?

  施明德:我不想评论,这时台湾司法独立必须被尊重。司法独立,台湾人民需要多加努力。

  美丽岛时代,我们的大目标是废除党禁、报禁、戒严令和万年“国会”,坚持司法独立,前4个我们都达到了,而到今天还没法说台湾司法独立已实现。检调人员的基本心态跟台湾的司法制度,我想都有调整空间,也都是妨害司法独立和司法品质提升的很重要因素。

  记者:目前蓝、绿两位参选人都有案在身,您对台湾未来的政治清明乐观吗?

  施明德:他们两个不能代表台湾,只能做4年、8年而已。绝望是人最大的危机,所以我一直保持信心。

  我看2008年“总统大选”要面对台湾的重大议题:第一,能不能化解内部仇恨跟对立,蓝、绿对抗这么久,仇恨和对立已撕裂台湾。第二,能不能分享利益跟权力,威权时代国民党一党独吞,民进党也一党独吞,社会动荡不安,权力不能平衡,所以必须主张社会大和解、政治大联合。第三,能不能用全球化观点思考台湾经贸问题、两岸问题。

  但我比较担心的是,陈水扁是个不能输的人,2008年选举前会不会发生大问题,没人敢保证。现在论输赢太早,不管民调认为马英九赢了多少,2004年连宋赢得最多,结果怎样?

  记者:对民进党,您的感受怎样?

  施明德:中兴比开创更难。去年反贪腐运动,我已跟民进党把革命的温情主义切掉了。2000年民进党执政后,我就退出民进党,我应该从民进党的施明德变成台湾的施明德,我看台湾问题,不会基于一个党的利益。

  最怕的是,执政党不好、在野党也很烂,台湾现在不幸就这样。国民党在野七八年,言行、作风还像执政党;民进党作为执政党,竟然还像在野党一样横冲直撞。

  记者:您如何看待两岸的和平?

  施明德:示弱是强者的美德,示好是长者的风范。两岸之间,大陆是长者,要了解台湾人民的感受。

  记者:您对政治抱有怎样的态度?您还会在政界发展吗?

  施明德:我是一个人权工作者、和平主义者、反战分子,我是一个从事民主运动的人,我不是一个政客,不是一个政治人物,政治人物会考虑利害关系,我考虑的是原则跟是非。

  我目前没有具体计划。虽然一直有人讲,台湾蓝绿对立这么严重,应该有股新力量改变状况,我赞成,但我说,你们不要期待我领导,党主席我当过,没兴趣了。我也担心(台湾被撕裂),但应该要有新的人尽力量,不能老叫我去做事情,你叫一个迟暮美人再假扮花枝招展,像样吗?老生要有老生的装扮!(笑)

  记者:您对政治是否疲倦?

  施明德:去年“反贪腐”是我意外的人生最后一战。我必须站出来反贪腐,时势造英雄,时势其实呈现给每个人。

  我没有疲倦,我一生完成很多我阶段性任务,我是20世纪为民主自由、人权奋斗的人,结果21世纪竟然还活跃街头,我那个年代的民权运动工作者大概当“总统”了,要不就退休了、死掉了,我却跨世纪地还存活。(笑)

  很多事我不需要再参与,我不愿红衫军组织化,我绝不当无党籍候选人,我不愿再对台湾人说,拜托,请你投我一票!我不需要再委屈自己做这个事情。

  记者:对台湾族群被撕裂、两极对立的状况,您痛心吗?

  施明德:我非常难过。这让我有切身痛苦,我出去就碰到、看到、听到这些问题。我不客气地讲,拜托,你们都没被关过、折磨过,你们怎么充满了那么多怨恨呢?很奇怪!你们在折磨自己,你们影响整个社会的愉悦!

  目的不能美化手段,不能因为你的目的很崇高、神圣、伟大,就认为你可以不择手段完成你的目的,卑劣的手段就是卑劣的。

  情创无痕,却能碎心

  记者:坚持信仰,让您失去太多,您是否也有不能承受之时?

  施明德:我可以无畏死刑的审判,也不怕权势,但1976年我在牢里,我的家庭破碎时,我也痛不欲生!所以我才会讲,“情创无痕,却能碎心”。会有哪方面刚强、坚定、无敌铁金刚,但某些方面也可能很脆弱。

  麻糬(施先生用闽南话读作“麻吉”)是糯米碾成粉做成团,你可以把它变成四方的,也可以把它搓成长条、球形状;一个人本来要保住本质和外形,但当压力大时,你只好像麻糬一样弃形保质,在牢里,我就秉承某种“麻糬精神”。我一生四分之一世纪在牢里度过,很多人看到我本人,都不能相信我是一个被囚禁了20几年的人,(他们觉得)我应该充满怨气和恨气、杀气,我在台湾的政坛谈和解,主张两岸和平,怎么会?历经沧桑之后,我对人生当然有不一样的看法。

  记者:您对感情怎么看?

  施明德:人的感情像条无形的线,一旦有了感情,那种牵挂、捆绑,你想解脱都没办法。感情的创伤没有痕迹,却可以让人的心都碎掉。

  前年我在国外,台湾有个作家李昂又骂我,李昂是我前女友,我只能讲,“曾经相爱,很难相恨!”她可以恨我,我没办法恨她。她与我前妻再怎么侮辱我,到今天我都没有公开回骂一句。

  到最后,功名利禄已成空,但深情深爱仍在心中。如果一个革命家、改革者都对感情没有那种狂热、执著和投入,我也不相信他真的对抽象的包括正义、公益、自由会有多少坚持,它们其实是共存的吧。

  记者:您的“三不原则”流传甚广。

  施明德:我在台湾真的是个传奇人物,很难相信,一个人,一生被囚禁四分之一世纪,没有怨,没有恨,到今天还三不五时地有绯闻出现。作为传奇人物,你必须面对:你做过的事,绝对不能否认;人家说你做过的事,你也不能否认,好像“三不主义”。

  1990年我坐牢出来,现在高雄市长陈菊的弟弟是美丽岛时候我的助理,他在台大前开了家日本餐厅,请我吃饭,我去了,问他这十来年好不好,他说,“一不主动,二不拒绝”,所以很好。我就讲,如果你喜好玩,还要加上“不负责”,“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叫“三不主义”。

  正好一个“立委”把喝酒场面开玩笑的话拿来对媒体讲,说我的“三不主义”……这一传,我到哪都有人谈起“三不主义”。我只是在喝酒场合里讲了个玩笑话,要做到这三点,的确很难。(笑)

  记者:爱情也是成就您的传奇的重要部分吗?

  施明德:(笑)我不知道,也许吧。很多传闻未必全是真的,我跟文茜吃饭,外面就认为陈文茜是我女友,至少是前女友。我跟她感情深厚,但不是男女之情,是父女之情。

  记者:您身上的浪漫主义情怀与生俱来吗?

  施明德:没有东西可以与生俱来,我第一次听到报纸称呼我是“浪漫的党主席”时,我才开始认真看浪漫到底是什么?浪漫很多是鲜花、美酒、恋情、烛光……所有解释我都不满意。

  最后,我给浪漫下了定义:浪漫,就是以有限的资源或条件,想追求无限的目标和理想的那份情怀与气质。浪漫是一种情怀、气质,它当然不可能与生俱来,它是一种素养,一种文化。监狱跟“浪漫”很难画等号,这也是我蛮传奇的一部分。

  记者:“沧桑一丈夫”的您,最珍惜什么?

  施明德:又是个难题……(施先生短暂思索)别人很珍惜的,我未必。我现在总是尽量用最多的时间陪我女儿,一个7岁半,一个9岁,这都很平凡。

  很多人批评我的感情生活,都没道理。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到台南选“立委”,台南神学院的牧师找我说,你选“立委”当然够格,但人家问你的感情生活怎么办?后来我感性地跟他们讲,你们都是很单纯生活过来的人,我22岁坐牢,出来30多岁,不到两年又进去坐牢,再出来50岁了,我根本没有家庭生活,你们用一般人的观点看我,有时会不会觉得太残忍?

  最近有人要(给我)拍电影,我说,我活着你怎么拍,等我死掉你再拍吧。

  记者:家庭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施明德:是我休息、养病、工作、安慰的地方,很好。除非有大事,否则我很少出去。

  记者:如果一定要选择一种死亡方式,您会怎样?

  施明德:我的人生哲学跟很多人不一样,很多人的人生规划是从现在开始往后伸,我的人生规划倒过来。我认为人生有两点,一是生,一是死,我不能选择我的生,我希望能参与我的死。

  从我年轻时,我就想,怎么死法对我最好?我最喜欢的:第一,殉道,为了理想、信仰全力以赴,最后即使被枪决,子弹打进胸膛,鲜血冒出来,血花多么灿烂美好;另一种,如果不能殉道,殉情很好,黄泉路上有人相伴,多么美好。我现在困难的是,今天我因红衫军(被起诉),他也不敢枪毙我,我殉道几乎没机会;殉情呢,年华老去,大概也没机会了。

  我常跟人开玩笑讲,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寿终正寝,就不要参加我的告别式了,因为这样的死法太平凡了,如果我真的这样死,是上帝对我不公平。我至少要死于非命吧!(笑)

  我已经很够格在我的墓碑上刻三个字——“奉献者”。

  记者:您在乎未来的历史评价吗?

  施明德:任何人的历史都是自己写的,我一生真的很严谨地,尽心尽力地,在写我的历史。■

(责任编辑: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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