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固然壮美,如此作业堪忧。刘成根/图 |
剪影固然壮美,如此作业堪忧。刘成根/图 |
农民工张宏民的生存剪影
作者:南方周末实习生 杨洋《山西经济日报》记者 刘成根
两人的工作分配原则很简单:“谁觉得今天心情好,身子各方面没有问题就谁上。”
2007年8月28日上午,山西省太原市迎泽区起凤街。
张宏民站在一根正在拆除的废弃烟囱顶端,抡动铁锤——这根仍余30米的烟囱在他的锤下一层层剥落。
清晨阳光映照下,这绝对是一幅壮美的剪影:31岁的河南籍民工张宏民扎在砖宽的烟囱沿上,抡起三尺多长的铁锤挨个砖敲打,敲完一块砖就挪一步。
路过的行人被时不时飞落而下的砖头吸引了,他们抬头向灰白的天空中寻找那个缓慢运动的黑点,压低声音提出种种疑问又生怕惊动了“囱”上人:
“是不是立下了生死状的?”“为什么不搞定向爆破?”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张宏民浑然不觉。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形象在三天前被一个名为“蓝调恋曲”的网友偶然摄下,并在网络上迅速流传。
“不知道这位仁兄究竟是买了哪种保险才敢接这样的‘工程’?”
“保佑他吧!每天都能安全地回到地面……”
同时守在烟囱底部的有张宏民的三个工友。同乡侯玉强确认了网站照片上那个人就是张宏民,听说有记者专程来找他,觉得有点意外。“他在俺老家也算是命苦的人,十六七岁就没了父母。因为家里穷,小学毕业后就失了学,每天要下地干活,给弟妹挣钱供他们上学。”侯玉强说。
中午12点,张宏民从烟囱上下来了,手扶梯只延续到离地面两三米的地方,到了末端,他就结结实实地跳到地上。
说是记者来了,旁边的路人也围了上来,这个1米58的汉子突然不知所措,因为“从来没有被这样重视过”。慌乱之余,张宏民不忘和工友们互相用手掌击打两下,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互报平安的习惯。
“上高烟囱这样干活你不怕?”我们忍不住问。
“不怕!”张宏民回答很干脆。然后顿了顿,又觉得需要作点补充:“我们是专业的,只要脚底下干干净净的,每一块砖打下去都是均匀的,就没问题。”
但是“上面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烟囱内有钢筋和水泥,有时候拆起来特别费力气,脚稍一打滑就可能会掉下来,所以我在上头就操心脚下有没有东西。”张宏民提起一次“险情”,语气凝重,“我找不见(安全带)钩的位置,心里就慌了,你知道烟囱内部有钢筋的,我就拿钩子钩住钢筋了才放下心来。”
“你敢不敢往下看?”路人也好奇。
“当然要向下看,时间长了就不怕了。”
张宏民爱笑,尤其在说起自己半岁女儿的时候,他还禁不住比划了一下:“她呀,会唱歌、会跳舞,跟她一走到音响店附近的时候就会兴奋地跳啊跳……”
1997年来到太原打工,一晃十年。2000年,张宏民跟同乡的一位姑娘结婚后,一直没要孩子。今年1月生了个女娃,让他彻底高兴了一回。宝贝女儿的出生花了张宏民四千多块钱,包括妻子的住院和生产费,之后因生活拮据,才揽下了这高空活计。
现在,张宏民在太原小东流租了一间小房,每月房租150元。夫妻二人生活仔细,花每一分钱都觉得心疼。尽管如此,每月一百多元的手机费从没省下,“我干高空的活有好几年了,水塔啊、烟囱啊,都做。老婆很担心,每天天一黑,她就要给我打电话。”有一次手机没电,妻子急坏了,心急火燎跑到工地找丈夫。夫妻见面后就抱在一起,哭了。
张宏民作业的这根烟囱原高45米,产权属山西省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第一招待所,迎泽区一带还有不少类似这样的烟囱。近年来太原市推广实施冬季集中供热,各单位许多过去使用的供热锅炉烟囱就要被拆除。
山西诚晋土石方拆除公司的一位负责人介绍:“45米的烟囱用定向爆破费用大约需要3万元,人工拆除的价钱也差不多,按工时来算十天左右,成本比爆破还高。但是爆破有条件限制,周围必须有20米的空间。”第一招待所的烟囱,东两米是晋风旅店,南紧邻银海宾馆,西是招待所,北是起凤街,该负责人说因而不得不采取人工拆除的方式。
但据张宏民和他的工友们称,这样的人工拆除在太原市区仅此一家。
8月25日,那天侯玉强跟张宏民一起上了烟囱,两人的工作分配原则很简单:“谁觉得今天心情好,身子各方面没有问题就谁上。”
按照来自重庆的临时班长胡友礼制定的“规定”,张宏民和侯玉强每天只上烟囱三小时,工资是每小时100元,在烟囱下作业的工资是40块。“只要有业务就联系散落在四处的工友,谈好价钱就开工,我们之间没有协议,安全保证全在自己,一旦出了事,原则上是自己认倒霉,但他们心里总觉得不会出事。”胡友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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