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的故事·学生版

　　编前：

　　转学，意味着一个学生突然间离开熟悉的生活圈子，被扑面而来的陌生感所包围——陌生的学校，陌生的规则，陌生的老师和同学。初入集体的孤单、重建关系的尴尬、成绩荣誉的落差、老师偏爱的丧失，这一切都让他们无力招架。

　　面对挑战，是怨天尤人，被自卑所淹没，还是调整自己，尽早融入新集体？在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新环境里，左右命运的是他们对待转学的心态。

　　（《转学的故事·家长老师版》将在9月16日3版刊出）

　　从乖乖女到丑小鸭的落差

　　周莫北

　　四年级之前，我都跟随外婆在浙南乡下的某个小学度过。后来爸爸接我去上海，那个暑假，我第一次离开外婆回到父母身边，感觉很不自在。他们忙碌地工作，基本不能照顾我的情绪。

　　上海的老师喜欢用上海话交流，偶尔说普通话，也带着浓郁的上海味。课间做眼保健操，我从来没有做过，就睁着眼看身边人怎么做，老师却质问我为什么在她说闭眼后还到处张望。起先我都听不懂她说的上海话，也不知道她那么生气是因为我，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拉起来，“扔”到教室外面写检查。

　　在浙南老家，我是班长，学习永远比第二名好很多，大家都夸我是乖乖女，可到了上海我却变成了丑小鸭。记得妈妈领我回家时叹息的样子，说哥哥如何聪明灵巧，要知道，哥哥可是一直跟着爸妈生活在上海的，而我不是。在外婆家，也会因为在学校受到委屈而哭泣，每次外婆总是尽量哄我开心，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可换成妈妈，她就会觉得我丢人，用一种很不在意的眼神看我，然后在饭桌上有意无意数落我。

　　经过五年的城市生活，我终于慢慢接受陌生的环境。可这时，妈妈又告诉我，浙江的教育比上海要好，于是我回到浙江读高中，又一次体验到内心的落差。想和同学们进行接触，他们会觉得你说话嗲嗲的，有点儿高不可攀；还觉得你活得过于细腻，就算和你玩，也认为你很虚假，因为你总是保持淑女的样子，放不开。高中三年，离开父母，也离开外婆，独自一人在小城镇生活学习，从来没人问我过得开不开心，妈妈每次打电话回来，关心的永远是成绩。

　　毕业时妈妈希望我考回上海，我坚持去了西安，心里是有抱怨的。这样的情绪一直带到大学，别人想和我交朋友，我总会有一些敌意，也怕自己受到伤害，直到大二，才把内心某些忧郁排除出来，开始接受集体生活。

　　实际上，转学转的不仅是一所学校，而是一个全新的改变。而这些，孩子是没法改变的，只有父母给予更多的爱和关心，而不是只看到孩子曾经是第一，现在成了第十一。有时候，孩子内心的健康比表面成绩要重要很多。成绩只是一个阶段性的事情，可内心想法会伴随孩子一起成长，包括年少时所受到的冷落。

　　我还要融入这个新集体吗

　　曹阳

　　我不知道自己天生的性格是开朗还是内向，但小学三年级是我生活的一个分水岭：三年级之前，我生性活泼，是班里的优等生，那时我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抢答老师的提问；三年级以后，由于父母工作变动，我也被迫转学，从此我的性格也陡然走向另一个极端。

　　“这是新同学，曹阳。”班主任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她面无表情地向同学介绍我，我则站在墙角边，听到下面嗡嗡的议论声，这些声音都针对我，可我一句也听不清。沉默了一会儿，我走向老师给我安排的座位。

　　上课时，我正襟危坐，很小心自己的行为，生怕出错。我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手心里已经汗涔涔了。班主任教数学，我第一次上课她就点我上台演算一道计算题。黑板上的题目并不难，但我并没有演算的思路，心里只有一遍遍的自我嘱咐：“不能错。”越是怕错，越容易出错，老师在我的答案上画了个大叉，这个大叉让我觉得自己和整个教室的人隔离开来了。

　　很少有同学和我讲话，偶尔的对话也因为我的冷漠而草草收场。我开始了自顾自的生活状态。但最终让我彻底改变的是一次问话，我至今记得那次问话的每个细节。

　　一天课间休息，班里来了一位家长找班主任谈话。他们在教室外谈了一会儿，班主任便在门口喊道：“曹阳，过来一下。”

　　我莫名其妙地走过去，班主任劈头就问：“勾股定理，快说。”我小声地说：“A方加B方等于C方。”班主任仿佛料到了我的答案，纠正道：“在直角三角形内。”然后将头转向了家长：“你看，这个也是半斤八两，现在的学生啊都不用功。”我就这样被老师当做“论据”证明了“现在的学生都不用功”。当时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说，我也不记得那一幕究竟让我失眠了多少个夜晚。

　　我渐渐变成了一个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的孩子，后来又转过一次学，没有第一次那样刻骨铭心，但心里一直暗暗地想，我还要融入这个新的集体吗，我很怕熟悉了一批人后又要换来崭新的一批了。

　　我接触过两种人，一种和我一样在一次次转学中渐渐安静下来，另一种则是在一次次转学中变得更加开放。无论是哪一种，我想孩子的心理毕竟是敏感的，对压力的承受力有限，在转学的过程中尤其需要认可和指导。

　　带着那种不服输的倔强

　　杨凰

　　读高中时，我作为体校特长生被介绍到一所重点中学插班借读。

　　在办公室门口，班主任远远地指着教室说：“这个班是最强的理科班，教室的后排有一张空桌子和凳子，你先坐。”上课铃响了，我悄悄地从后门进入，直到下课同学们才发现了我，看着他们惊讶的神情，我满不在乎地看着窗外。

　　由于训练时间的安排，我几乎没参加过早晚自习、班会、打扫卫生等集体活动，平时也很少和大家交流。一想起学习上的差异以及他们对我的视而不见，心里就有一种抵触情绪，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让他们正视我、主动来找我。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我笨拙而努力地学习着，生怕漏掉一个词、一道公式，一天下来，同学的笔记可能只有寥寥数行，我却是满满的一张纸。

　　晚上，当其他队友早已进入梦乡时，我依旧顽强地抠着笔记。尽管这样，我还是学得很吃力。同学们觉得很简单的试题，到我这里怎么也绕不过去。半年多过去，老师同学们都看到了这个文弱瘦小女生的执著，可我却不自量力，也不谦卑求助。每天就这么坐在后面，寂寞地进出教室。虽然成绩进步不少，但与尖子生相比，我依然是个“差生”。

　　开学不久，学校要召开春季田径运动会。报名开始，同学们认为我虽是运动员，但与其他班高大壮实的田径特长生们相比肯定赢不了几分；班主任则认为当初带我来，就是在这时派用场的，坚持替我报了100米、跳高、跳远和接力，而我的专长是女子花剑。

　　为了让他们另眼相看，在近一个月里，我每天除了上学、击剑，还自加“砝码”进行田径练习。运动会开始了，在100米的预赛、复赛中，我仅以小组第七的身份勉强挤进前八名决赛。望着大家失望的神情，想着自己借读以来的真心付出，我心里难受极了。可同学们却主动走近我：“没关系！我们是你的后盾！”班主任也轻拍着我的头：“放松些，不要什么事都扛着！”这时的我，没了平日里的我行我素和隐忍坚强，忍不住放声痛哭。

　　从此以后，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关注下，我各方面一直保持着良好状态。高考时，凭着不错的成绩和体育加试中的轻松过关，我成了班里上线本科生中的一员。

　　想弃暗投明却陷入绝境

　　史峰

　　我是个极富个性的学生，因为强烈的个性与老师闹了矛盾，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只好转学以求“光明”。

　　爸爸托人给我办好了转学手续，新班主任热情地说：“都是熟人，孩子在这里你放心好了。”爸爸很感激，将我“扔”在新学校后就离开了。

　　“好好的，怎么转学了？”班主任拿出一个小本子问我。

　　因为转学的理由不够“光彩”，于是我搪塞道：“我在那所学校里有些不适应。”

　　“成绩还可以吧？”

　　我更尴尬，按照成绩排名我应该算个“差生”吧，这时我发现办公室里好多老师都用眼睛盯着我，我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是个“差生”，于是就谎说：“成绩还行。”

　　班主任便在小本本上记下了一笔，然后接着问：“纪律表现怎样？”我照例说：“还行。”

　　这三个问题应该是“下马威”，问得我忐忑不安。班主任微笑着说：“你先到办公室外边等一下，下课后再安排你进教室。”

　　站在办公室门外，听到办公室传来老师的议论。有老师向班主任祝贺：“你班又转来一个好学生呀。”班主任说：“好什么，在原先的学校与老师闹僵了才转学的，成绩很差，坏毛病不少。好学生有随意转学的吗？”

　　“偷听”到新班主任的评价，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下课了，班主任带着我进了新的教室，一双双异样的眼睛打量着我，还有同学小声说：“是从实验中学转来的，实验中学转来的学生都不怎么样。”听到这样的“欢迎辞”，我心中满是委屈。

　　在这个新的群体中，没有人主动和我讲话，后来才知道，班主任对同学早有交代：新来的这位同学表现不怎么样，别跟着他学一些坏习惯，所以大家就如同躲“瘟神”一样躲着我。

　　转学让我的生活灰暗起来，我的精神如陷入绝境一般无助。除了要忍受没有朋友的孤单，我还要忍受任课老师的“摸底行动”——

　　英语课上老师让我背课文，我没有背下来，得到一番奚落：“你是新来的学生，学习怎么一点也不努力呀，连这样一篇课文也背不下来。”

　　数学课上老师让我上黑板前做题，我没有做对，又得到一番批评：“上黑板做题是展示自己的机会，你却不珍惜，太不应该呀！”

　　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等任课老师都发现我的真实水平后，立马就不再理我了——我就如一块破布，被老师们捡起来看了看，然后又迅速地扔弃了。

　　本想转学可以让我的生活从“黑暗”走向“光明”，却不想，倒成了从“黑暗”走向“黑暗”的噩梦。新学校，饶了我吧……

　　是他把我带进阳光地带

　　祝师基

　　小时候在家乡附近上学依仗自己个头大，常欺负同学，成了校园有名的“小魔王”，同时也成了后进生。到初三时，父亲为了我能考上高中，将我转到城里一中。

　　教导主任先把我领到初三（6）班班主任处，可他死活不要我，怕我拖后腿。我把头埋在衣领里跟着教导主任走进一个又一个班主任办公室，又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那种没人要的滋味不仅刺疼了我，也使父亲那张脸尴尬到极点。

　　就在我和父亲决定离开时，全县有名的优秀班主任梁老师从教室走出来，微笑着说：“如果信得过我，就来我们班吧。”父亲抓着梁老师的手，哽咽着说：“谢谢你，梁老师，你总算没让我这张老脸没处搁。”我对着大门发誓：明年一定要扬起头走出这个校门。

　　坐在新教室里，我明显地感到自己基础太差，上课根本跟不上，尤其是英语课，像在听天书。渐渐地我对学习失去了兴趣，有一天我正在专心打球时，听到有人在鼓掌。我一看，是梁老师。他说：“球技可以，体育棒，身体好，"三好"的要求做到了一好。”当即，我感到有一股力量从脚底腾起，原来，我也有让人称赞的地方啊！

　　梁老师让我挑起体育委员的重任，他在全班同学面前说我“遇事沉着，冷静，有个性，有计谋，有坚定必胜的信念和强烈的集体荣誉感”。这一下，全班同学对我刮目相看了。

　　说来也怪，此后我对学习有了兴趣。我开始发愤学习，梁老师也大力帮助我，帮我找各科老师补课，我常常是白天上课，晚上和休息日在各老师家里补课，还常去图书馆看书。我的成绩渐渐地上来了，到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时，我竟名列全班第11名。现在想来，那时梁老师所做的第一步是帮我找回自信，我终于可以在校园抬起头走路了。

　　可是天难遂我愿，一次更大的打击悄悄来临，几乎将我刚刚建立的自信撕得粉碎。

　　有一次从街上经过，突然想起学校要求毕业班每人交照片，就顺势拐进一家照相馆。女店主竟敲诈我，收的钱比正常的多三倍，我跟她论理，她很蛮横，拽我衣服，我推开她手臂时，她居然骂我流氓，说我调戏她。随后，我被带进了派出所。

　　当梁老师接到电话来领我时，我成了个受委屈而又不知如何诉说的小孩，只是红着脸垂头叹气。梁老师知道前因后果后，非要带我找派出所讨个公道：“这事关你的尊严问题，不可马虎。”后来，事情搞清楚了，那个女店主受到了工商处罚。

　　纸包不住火，同学们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有同学在我背后指指点点。那时的我根本无法面对这种局面，甚至有了要离开这个学校的念头。

　　梁老师跟校长详细说了这件事，又找派出所证明，随后在全校大会上表扬我勇于同违法行为作斗争，还从我平时的点滴小事中逐一证明对我的评价是客观公正的。

　　最后，我如愿上了高中，并在三年后顺利考上了省城的师大。回想过去，我很庆幸自己在人生转折点遇上了一位好老师，是他让我走进了阳光地带。

　　原来我并非人际交往的弱者

　　小学毕业那年，由于父亲的工作变动，我被暂时送到老家借读，回去的当天，儿时的小伙伴就认出了我，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可惜我只在老家念了半学期，就被转到父亲工作的城市就读。

　　转学那天正好遇上考试，老师把题写在黑板上，让我们抄到本上再做。我从没坐过离黑板这么远的地方，当时又是阴天，有些题看不清楚，考得不好，交卷时委屈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老师知道了情况后，把我调到了前排，班长过来和我闲聊，问我是不是从周边农村转学过来的，我正在想怎样向她说清楚我复杂的求学历程，她紧接着又问，“你在农村是不是学习很好？”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却说了一句让我气愤至极的话，“你们农村学生就这样，在当地学习很好，在这儿就不行了。”

　　我不是农村的学生，但一样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的论调。我没有和她争辩，心中却暗暗发誓，我要用行动证明她是错的。然而，现实却让原本各方面优秀的我一再碰壁。

　　班级选拔踢键子能手到学校参赛，我信心十足，从小我就能踢，可是我以前踢的是沉甸甸的口袋，而键子轻飘飘的，我一时无法适应，只踢了八个；体育课考广播体操，我做的体操竟然和人家完全不一样；最难堪的是仰卧起坐，我现场学着做，居然一个也没做起来。

　　运动会上，我理所当然地被安排成服务员，守着同学的衣服，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在赛场上奔跑。

　　我体会到了孤独与失落。即便以后的考试我正常发挥，成绩骄人的时候，这种感觉也从未离开过我。这所学校的初中高中是一体的，学生都是本地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小圈子，表面上同学和我一团和气，但从骨子里却把我排除在这些圈子之外。

　　和一位女孩交朋友的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这种感觉。

　　一次出游，那个女孩叫我去洗手间，我答应了正准备和她一块走，她却一脸失望，和她的另一个朋友兀自讨论谁留下来看包呢？我这才明白，她其实想让我不去，顺理成章地给她们看包。我有点伤心，她既然想让我看包，为什么不明说呢，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吗？难道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吗？

　　直至上大学，同学来自各地，我才得到了平等的机会。当我在跑道上飞奔的时候，脑海中却浮现出自己孤独守着衣服摊的画面。达标时仰卧起坐我得了满分，掌握了基本的要领，这项运动对我并非难事。

　　同学对我都很友好，不经意间我就收获了许多友谊。有位室友羡慕地说，你的朋友真多啊。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并非是人际交往的弱者。（请作者与编辑联系）

　　在别处停留那一年

　　任岩雷

　　升入高三，父亲想通过关系把我从县一中转到市一中。同意转学之前，我犹豫了好长时间。当时我的成绩不错，也一直梦想着能考上重点大学，教学质量更好的市一中无疑有更大的吸引力。但是如果转学，就意味着远离家乡，远离父母，何况又是在学习非常紧张的高三。

　　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我决定转学。没想到，在市一中的那一年深深影响了我。

　　第一次在学校住宿，由于辨不明东南西北，我只能依“左右”来记忆方位。比如，“在那座红房子向右拐就是教学楼了”，“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左转就可以到达宿舍”。靠着这些笨方法，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搞清楚学校主要建筑物的方位。

　　市一中的课程比我原来的学校进展快些，而且有些老师的水平还不如县一中，再加上刚转学，一切都还不适应，我的心情也很糟糕，根本听不进去课。就在转学的第二天，我的身体状况也出了问题。

　　由于种种不适，我越来越想家，我多想每天吃到妈妈做的饭菜，放学回家后和家里的小狗玩耍。所有这些我都自己憋在心里，晚上还经常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我告诉自己不要怕苦怕难，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下课就背英语单词，晚上回宿舍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回忆当天所学的东西，甚至上厕所我都拿着一个小本子。不知是我被紧张的学习包围了还是紧张的学习包围了我，想家的心思渐渐变弱了。

　　那段时间很单一，但很快乐。由于近乎拼命地学习，4个月后，我的成绩从全班第39名上升到全班第一。所有人都惊讶我这个从县里来的小子怎么进步这么快。

　　由于种种原因，我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只进入一所二批院校。有些亲戚朋友说是转学影响了我，但我不这样认为。转学让我经历了好多事情，也学会了好多东西。我知道了该怎样面对困难，学会了微笑和坚强，我也从此长大成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