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阳的“无围墙政府”实践
为防止上访群众堵门,咸宁市崇阳县委曾一度在办公楼的每一层走廊口设了一道大铁门,还在大院外建了一道围墙,群众找县领导得先闯“四道门”。
“干部像坐牢,百姓像探监。”
2005年6月,崇阳县委书记周亨华带头用铁锤拆了“保护门”,一场建设无围墙政府的改革由此拉开序幕。
政府敞开大门接访,让大量历史遗留问题得到解决,增加了干部的工作信心。2006年8月,崇阳县委、县政府又做出决定:推掉政府大院800米长的围墙,建设一个1.8万平米的“市民广场”。
从拆除县委保护门,到推倒大院围墙,再到建设大型市民休闲广场,崇阳推行“无围墙政府”建设,不仅在各种争议中强力推进,也使包括县委书记在内的全县干部、群众的工作、生活发生了一场悄然变革。
文/图本报记者 王维博 实习生 叶红 何海铭
“走,到县政府大院打球去!”9月3日下午,家住崇阳县政府附近梅冲村的汪建民,抱着一只新买的篮球,拉着侄子汪明出门。
此前,爱打篮球的汪建民每天都要步行两公里,和侄子到附近的崇阳中学操场上玩一阵子。
汪建民说,县政府大院后面新建了两个标准篮球场,等于建在了他家门口,再也不用跑到学校门口眼巴巴地等到学生放学。
8月初,在崇阳县政府新办公大楼的四周,一块占地约1.8万平方米,由广场、绿地、灯光球场、剧院等设施构成的大型市民休闲中心全面启用。这个中心,不仅让该县居民多了一个活动场所,更标志着当地政府历时两年多推进的“无围墙政府建设”进入一个新阶段。
从拆除县委保护门,到推倒大院围墙,再到建设大型市民休闲广场,崇阳县政府的举措不仅备受关注,也使包括县委书记在内的全县干部、群众的工作、生活,发生了一场悄然变革。
县领导办公室外“四道门”
2004年以前,为防止上访群众堵门,崇阳县委在办公楼的每一层走廊口设了一道大铁门,还在大院外建了一道围墙,群众找县领导得先过“四道门”。
“县政府,衙门深,有理无理莫敢进……”9月3日,崇阳县天城镇居民汪和用当时流行的一首民谣,来说明三年前的县政府大院。
2004年以前,为了防止上访群众堵门,崇阳县在政府办公大楼的每一层走廊口设了一道大铁门,还在大院外建了一道围墙。从院门,到一楼大厅,再到走廊的铁门、领导办公室,群众找县领导得先过“四道门”。
“百姓私下管县政府叫‘县衙’,不论大事小事,根本见不到领导的面。”曾因个人退休金问题多次找过上届县领导的陈金显老人说,2002年,他曾十几次到县政府“找领导”,最终都被门卫拦在了门外。
9月3日,在崇阳县政府办公大楼三楼,县委办公室秘书科副科长庞星晟指着走廊入口处说:“以前从一楼至五楼,每一层的走廊入口都锁着一个大铁门,旁边开个小门,外人进来一律要先在小门口登记。等值班秘书进去通报后,得到领导首肯才能开门进去。平时只有书记、县长等领导进出办公室时才开门,其他时间门都是锁着的。”
庞星晟说,秘书科的办公室就在小铁门旁边,小门钥匙也只有值班科长一人有, “那段时间,秘书科的主要职责就是防止外人冲进领导办公室”。
“说起来是为了维持正常工作秩序,实际上是添乱。”崇阳县委政策研究室主任黄斌说,很多上访或来办事的基层干部被拦在门外、堵在楼梯口,闹哄哄的乱成一团,加上个别领导有意回避,群众等不到人就在铁门外踢门骂娘,甚至有群众因为长期见不到领导把院子的大门锁了,整栋办公楼的人只好从一楼窗户跳出去。
县委书记抡锤拆了“保护门”
“拆铁门是为了逼各个部门负责人直面现实!”2005年6月,县委书记周亨华带头用铁锤拆了“保护门”。
“干部像坐牢,百姓像探监。”崇阳县委书记周亨华这样描述被铁门“保护”起来的生活,这位于2002年底走马上任的书记从一开始就感到别扭。
“崇阳地理偏僻、经济欠发达,素有‘难治’之称,加上历史遗留的困难多、干群有隔阂,群众一度对政府很不满。”周亨华说,老百姓来解决问题总找不到人,自然心中会有气,这种不满的情绪往往会影响问题的顺利解决,“不破保护门,干部工作没有信心,问题没办法解决”。
一位干部回忆,周亨华上任后,多次在办公会议上提出希望拆除这一“隔心门”,但部分老同志担心会打乱新任县领导的工作秩序。2005年6月,在一次县委常委会后,周手握铁锤,带头把四楼的铁门拆了下来。第二天,其他楼层的铁门也相继拆了下来。
周亨华说,当时历史遗留问题很多,许多新上任的干部不敢出头解决,害怕引发新的矛盾,“砸铁门主要是给干部增强一点信心。一方面逼着各个部门负责人直面现实,另一方面也从心理上破除了干群之间的心理隔阂”。
铁门拆除了,上访群众的人数也迅速增加,为维护县委大院正常工作秩序,崇阳县委成立了由公安、工商、土管等10多个职能部门组成的信访接待中心,办公地点就在县委大院对门。同时,县委书记周亨华、县长程群林等近20名县领导走出大院,每周轮流到信访中心接待上访群众,还对历年信访积案实行包办制,不解决问题不脱钩。
崇阳县信访局局长汪建钢说,县委敞开大门接访,215件长期遗留疑难案件当年就得到解决。今年元月至7月,县领导包办的82件积案,办结率达90%。随着一大批信访积案的解决,群众来信来访量大幅下降,全县受理群众来信来访量比2004年下降了53%。
从拆除“围墙”到建设广场
去年8月,800多米长的机关大院围墙被拆除,原本用于建机关辅助设施的土地分别建成4000多平米的天城剧院和1.4万平米的大集文化广场。
2005年下半年,一场由县委、县政府主导的“无围墙政府”改革又开始在崇阳县悄然推行。2006年8月,该县做出一个更大胆的决定:推掉政府大院临街的两面围墙,把原本用于建机关辅助设施的土地,分别建成市民急需的剧院和文化广场。
为何要推掉院墙建设文化设施?
“拆了保护门之后,干部工作有了信心,百姓对我们也建立了信任。”发起并推动这场改革的周亨华说,县里决定由堵到拆到建,是为了彻底改变干群关系,“这不仅仅打开了大门,也是老百姓日益增长的文化生活的需要”。
据介绍,近三年,崇阳县城关地区按“工业向城南园区集中、机关向城北新区集中、商贸向中心城区集中”的布局发展,城区面积由6.7平方公里扩大到11平方公里,人口由7万增加到11万,但全县可供市民休闲的场所只有一个几百平米的白鹭广场和不足三公里的河滩观景平台。
“文体娱乐设施及场地的严重不足,已成为全县文化事业发展的瓶颈。”崇阳县文联主席甘万明说,崇阳民间艺术丰富,是文化部命名的中国民间艺术之乡,仅民间的提琴戏艺术团体就有上百个。前几年,县里提出了发展县域文化、建设生态文化大县的目标,但由于城区发展过快,全县文体娱乐场所及休闲健身用地严重不足,大型文体活动无法开展,迫切需要建设大型的市民广场和健身场所。
崇阳县建设局局长王向阳说,政府推倒800米长的围墙后,可以提供数万平方米的可利用土地,同时又解决了文化设施的用地难题,可谓一举两得。
大礼堂的去留之争
围绕着大礼堂的拍卖,曾一度引起很大的争议,大礼堂到底该不该拆?许多文化战线的老同志不理解,联名要求县政府取消这一计划。
在崇阳县推行“无围墙政府”的改革中,仅天城剧院和大集广场两项的总投资就达1500万元。而这笔钱,主要来自原崇阳大礼堂的拍卖所得。
王向阳说,去年8月,经过几轮竞拍, 6.7亩的大礼堂土地由最初的800万拍到了1310万元,“这笔资金已全部用于天城剧院和大集广场的建设”。
围绕着大礼堂的拍卖,曾一度引起很大的争议。
曾负责大礼堂管理的一位文体局职工称,大礼堂属省文化厅文化扶持项目,一直承担全县绝大部分文化活动。拍卖不仅给市民文化活动带来不便,礼堂13名员工的安置也成为问题。
“新剧院建在城北新区,离中心城区近三公里,市民参加活动很不方便。”甘万明说,许多文化战线的老同志不理解,联名要求县政府取消这一计划。
“实际上,拍卖崇阳大礼堂不仅是因为新广场和剧院需要资金,更主要的是因为原礼堂设计和容量存在缺陷,已不能适应发展需要。”王向阳说,大礼堂建于上世纪80年代,由于年久失修,存在安全隐患。而且处于闹市区,每次集会都会引起交通阻碍。
王向阳说,该县近两年通过拍卖的形式盘活存量土地资产,每年能筹措城建资金1.8—2亿元,“不仅保证了城建资金需要,还化解了历史债务2000万元,天城剧院和大集广场等一批市民文化工程就是直接受优惠的项目之一”。
崇阳县委政策研究室主任黄斌说,目前,新剧院仍归县文体局管理,旧礼堂的13名员工仍继续在剧院工作,并由政府每年补贴工资7万元。“这一解决方案得到各方认可,新剧院每月都有大型民间艺术表演,还与大集广场一起构成了全县新的文化娱乐活动中心”。
亲民工程?面子工程?
到底是亲民工程还是面子工程?政府也曾受到质疑,甚至有老同志找到县委书记,表示反对这一工程;有些职能部门也对这项工程不太热情。
“决定拆除围墙建广场,我也受过种种压力和非议。”9月4日,坐在办公室的周亨华有些激动。
“到底是亲民工程还是面子工程?政府也曾受到质疑,甚至有老同志亲自找到我,表示反对这一工程;有些职能部门也对这项工程不太热情。”周亨华说,反对的人担心工程增加财政和人民群众的负担。
周亨华说,天城剧院、大集广场等总投入1500万,除了拍卖的1310万,其余的则利用省里给的项目资金,并和规划中的基础建设配合起来,基本上没有增加政府的财政负担。
黄斌说,新广场的设计简朴、实用,方便群众并适度超前。广场上的电子屏是省劳动厅给县里的一个培训项目,本来要安装在劳动就业中心,但考虑到那里地方小,不实用,就安在了广场上,“劳动培训不仅有了一个天然场地,其他时间还可以放音乐和地方新闻”。因为广场两边靠近马路,整个广场大部分绿化由城建部门负责,路灯则由电力公司免费提供。
黄斌说,一开始他也担心文化广场离城区远,老百姓不会来。但事实上,今年夏天先期开放的广场,平均每天晚上人流量达3000人次以上。“原先老城区的白鹭广场只能容纳几百人,根本不能满足群众需要,而在闹市区新建大型休闲广场,不仅土地紧张且建设成本高,选择利用政府大院这片空地无疑是正确的”。
周亨华说,广场取名“大集”,意思就是要“集天下之大成,集崇阳之英才,为百姓而谋利”。整个工程合理地利用了资金,不仅没有增加财政负担,也没有损害群众的利益,“亲民工程不敢自夸,但绝不是面子工程”。
无围墙时代的百姓生活
“我们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工程,老百姓很实际,现在就是感觉很实惠。”
4日晚,华灯初上,大集广场上,两千余名群众在初秋的清凉中翩翩起舞。
“前几年这里还是一片荒地,现在成了老百姓娱乐休闲的重要场所。”来自附近山下村的徐东祥说,没有围墙阻拦,一到晚上,广场的老人跳扇子舞、孩子们溜旱冰、玩气球,“热闹得很”。
“来的人多了,传到我耳朵里的群众意见也多了。”周亨华笑着说,每晚,他都喜欢饭后骑自行车在广场附近转,有群众当面表扬,有的现场反映问题,也有的拉着书记跳舞,偶尔还有人要合影。
“我们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工程,老百姓很实际,现在就是感觉很实惠,觉得政府更加让人亲近了。”一位在广场上乘凉的居民兴奋地说。
晚上10点,喧闹的大集广场渐渐静了下来。经营儿童游乐场的老板汪光荣买来酱猪蹄、咸豆和白酒,招呼几名工人一起喝了起来。汪说,两个月前,他花18万元购进一套娱乐小飞机,在广场上租地搞经营,“每晚能挣1000多元,最多时一个晚上就赚了1500元。”捏着酒瓶,汪光荣看起来有些微醉。他身后的广场上,依旧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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