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灵在县城的租住房里,偶尔也写写诗 本报记者 刘海宏 摄 |
《关雎诗刊》是合阳诗人的“精神家园” 本报记者 苗波 摄 |
民间诗人登三轮度日 艰难守护“爱情诗源”(图)
在诗歌受物质化冲击而由盛转衰、变得奢华的今天,在合阳这个几千年前曾产生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地方,有一群民间诗人,他们坚信“劳动产生诗歌”,用最朴素的文字,诠释着对生活的理解
蹬了一天人力三轮,魏永灵拖着几乎僵硬的双腿回到家中。这是在合阳县城西租的一间约10平方米的屋子,里面混杂地放着床、电视、洗衣机、灶具、碗筷、桌椅,还有废弃的酒瓶和纸盒,一张摆放着台灯和笔筒的矮小方桌挤在中间,颇显凌乱。
这是2005年冬季的一天,魏永灵第一次蹬三轮,此前,他在山沟沟里种过地,也曾南下打工。手里攥着挣来的30多块钱,这个30岁的单身汉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他来到小方桌前,打开台灯,翻开那本写满诗歌的笔记本,一股忧思油然而生:
由于穷,
我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一条命,
还有一辆三轮车伴着我的人生。
我想改变命运,
可我穷,
只能用车和命。
我用车拉着我的人生,
用车延长我的生命,
用车载着我的梦,
也只有用它来改变处境。
我希望有一天,
我不再用三轮车安身立命,
去做别的事情,
告别贫穷的人生……
这首《三轮车夫》在那个夜晚一气呵成。虽然只上过初中,但喜欢写诗的魏永灵习惯用这种方式宣泄心中的苦闷,记录自己的人生。
在合阳,这个几千年前曾产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地方,有一群像魏永灵这样的民间诗人,他们坚信“劳动产生诗歌”,用最朴素的文字,诠释着他们对生活的理解。
小县城自发举办“诗人节”
2001年4月9日,魏永灵的诗歌处女作《吃茶》发表在县城诚信茶社自办的一份名为《茶缘》的小报上,并因此获赠一包茶叶。几乎从来没有被人关注过的魏永灵,似乎第一次感受到平凡而沉重的生活还可以有另外的理解。于是,生活中很多感受都变成了诗,一篇又一篇地刊发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报上。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北岛的《回答》、江河的《纪念碑》、舒婷的《致橡树》、顾城的《弧线》等诗歌曾将诗歌发展推向一个高潮,然而之后的几十年诗歌由盛转衰。而在合阳这座小县城,诗似乎并未远离人们的生活。不仅有诗社,而且有200多名诗人,他们基本上是在县城工作的小职员、教师和占群体一半的农民。
八百里秦川被认为是中国最早的诗集《诗经》的发祥地,而在合阳县洽川镇,黄河河道中央万亩湿地成洲,悠悠芦苇荡中,两千多年前,周文王和夫人太姒的爱情故事便发生在这里,《诗经》的开篇之作《关雎》便记录了此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经考证,《诗经》有三十篇诗作与洽川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2006年,合阳被中国诗经学会和诗经发祥地国际考察团认定为“中国爱情诗之源”。或许是受《诗经》传统诗歌文化的熏陶,当地写诗的人特别多,“尤其到了周末和节假日,写诗的人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诗”。
1997年,合阳诗社成立,起初只有七十多个会员。2003年,诗社再次以“关雎”命名,会员增至200多人,其中一半是当地的农民;他们创办了名为《关雎诗刊》的小册子,每半年出一期,每期印1400册,为筹集印刷费,他们和当地中学联办,每期由联办学校出资三千元,缺额资金由诗社自己筹措。《关雎诗刊》问世之时,中国诗歌类刊物已走向衰落,曾经被全国诗歌爱好者所青睐、培养了诸多知名诗人的《诗刊》也已陷入发行量急速下降、资金短缺、诗歌质量不高的尴尬境地。但这本无刊号、无稿费、自筹经费印刷且多在合阳境内免费投递的诗歌小册子,却仍在国内民间诗歌界悄然流传。甚至有外地人投稿,广东、福建、山东、江苏、重庆、湖南……
在这个小县城里,写诗的人依然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依然受到人们的尊敬。他们自发将每年的“端午节”定为“诗人节”。每当那天,会员们会相聚在县城招待所的关雎诗社里,吟诗交流。
“我第一次听说/并为之庆贺/要把这节日度过/我不知如何/向人们诉说/我内心的喜悦/诗人节/你终于有了/我们可以为你歌唱……”2004年,第一次参加“诗人节”,魏永灵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写下这首《诗人节》,而他的女友晓虹(化名)替他高声朗诵。
贫穷击碎了才子佳人梦
诗歌让魏永灵得到爱情。2004年春,29岁的他在潼关县一个商店打工,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在饭店打工的女孩晓虹。晓虹喜欢唱歌,他喜欢写诗。他憧憬着像古代才子佳人那样,一个写诗词一个弹唱;而晓虹也在谈诗中,爱上了这个比自己大6岁的男孩。
两个月后,他带着晓虹回到了家乡,合阳县甘井镇万年河村。一个山沟沟里的小村子,从县城到他家需要坐半小时公共汽车,然后再走半小时通往沟底的羊肠小道。
万年河曾是合阳县学大寨的典型,因为粮食多,姑娘都往那里嫁;然而现在,因为交通不便,又几乎成了当地最贫穷的地方。兄弟三人中,魏永灵最小。两个哥哥均已成家,他和母亲住在靠着土山坡的三间瓦房里。靠近西院墙的一间窄小的屋子里,土炕上堆放着一些干草;门楣上两个毛笔字“雅居”暗示,这曾是魏永灵的卧室。“晓虹没嫌这地方穷。”看着儿子领回“媳妇”,老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我们都为他高兴,也为诗歌高兴!”《关雎诗刊》的主编党宪宗说。当晓虹在“诗人节”上朗诵魏永灵的诗歌时,其他的诗友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在他们看来,喜欢读诗的年轻人太少了,更别说有人会因为喜欢他的诗而爱上这个人;或许是因为,在贫穷淳朴的地方,人们对作为文化人的诗人还有相当的崇敬。
魏永灵说,那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在《回乡》里写道:“我带着心上人回到家中/这里十分幽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小鸟在鸣/溪水流个不停/……现在我心爱的人就在怀中/她是我永恒的梦/母亲为我们做饼/还有那树荫的倩影/把我们带入仙境”。
然而好景不长,半年后,晓虹的父母得知情况后,从潼关赶到合阳魏永灵的家里,强行将晓虹带走。那天,魏永灵去县城买肥料,回来时痛苦不已,他拿出写满诗歌的笔记本,写道:“两千零四年/农历七月十八这天/我在县城那边/中午阴雨绵绵/我冒雨向回赶/雨水打湿了衣服和脸/有人说你被带走很远/……家里雨水流了一院/我却看不到你的笑脸/……母亲来到了我的面前/说你流着泪出了小院/……”
虽然思念,但魏永灵并没有去找晓虹,“还不是因为太穷了,写诗又赚不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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