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的衰落:国际交易链中的小棋子
刘祖光反复说,“5年前你来就好了”。
那时候他的大客户之一是香港九龙玉石协会,几十名香港商人一起来腾冲,“双方都是有经验的人,我们都挑上好石头给他们,一买就几百万元的货”。可是这协会的商人从2000年后就不来了,他们或者直接上缅甸仰光,或者去广州附近的毛料市场,“最好的翡翠原料已经不来腾冲了”。
2000年开始,缅甸政府加强了对本国翡翠毛料的控制,毛料不再走腾冲出口,而是直接在仰光拍卖出售,刘祖光去参加过拍卖,很快发现,那里已经不是腾冲商人的天下,“石头不单个出售,而是一堆一堆整体拍卖,每堆起价5万欧元”。于是本钱小的腾冲商人根本不敢上前,站在前面举牌的是广东、香港的老板。
目前来腾冲的毛料都是靠私下关系从缅甸的矿山直接运来的,“在缅甸境内算走私,运到中国再报关,所以一路上运输价很高”。在缅甸运输过几次的腾冲司机杨国盛很为自己的那段经历自豪,觉得增长了阅历,“一路上轮番地被老缅军查”。他都靠着车窗,心想,反正也不是重罪。有时是政府军,有时则不知道是哪里的部队,反正都得停车受罚,大家对走私的毛料心照不宣,“轻的只要一条香烟就可以打发,有时候运气不好,要没收你的整车毛料也只能听从”。就这样,1公斤毛料运输价由最初的几块钱,到了现在的200元,刘祖光说:算上运输费,真觉得生意做不下去了,“最普通的翡翠毛料现在也要上千元1公斤了”。
目前的缅甸环境催生了运输新路径,从水路走私到广东交易,“运输费1吨也只有几千元。”虽然所需时间较长,但翡翠毛料对运输时间长短没什么要求,广东一带有数个市场早已经取代了腾冲,成为新的交易市场,因为那边买家多,所以“最好的毛料,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
腾冲附近的瑞丽、盈江等地也成为新的毛料市场,“那里是少数民族地区,税收政策比我们这里宽松”。刘祖光的公司每出售一块毛料要交纳33%的税收,而在盈江,不少印度人、缅甸人开的店根本就不交税,当然价格就低,许多腾冲本地人也开始去那里交易,再将毛料运回腾冲加工。而司机杨国盛也开始跑腾冲到盈江一线的生意,“到底安全多了”。
尹培训是腾冲珠宝协会的理事,他也是首先发现了腾冲毛料市场的优势地位不再的人,那还是几年前,他发现来腾冲的广东商人虽然还是很多,但不像过去一样有毛料就要,而是开始挑三捡四,“我那时才知道,广州附近、仰光都有了自己的毛料市场”。知道这点后,他迅速从毛料交易中撤退,转向经营成品。他老家腾冲荷花乡是40年代著名的雕刻之乡,擅长翡翠加工,“可是在1990年,加工工艺已经完全落后于广东人了,我们只会生产翡翠戒指和耳环”。他从昆明请了工艺美术学校老师,来培训自己的工人,工厂开始出品摆件、挂件等新产品,现在他已经是腾冲翡翠经营大户了。翡翠毛料交易中心的地位丧失,对他影响不大。
顾成旺也开始转向,“即使直接去缅甸,也拿不到那种好货了,仰光拍卖会上,10万欧元一堆的毛料里确实有好货,可是你光能看看,根本买不起”。他转向经营大的翡翠雕刻,在他家破旧的木楼里藏着不少他设计的雕件。
一对翡翠观音,是他在买下一块料后反复琢磨后的产物,“在阳光下看了半个月”。他决定如何下刀后,再运到扬州玉石雕刻厂请老工匠雕刻,光雕工费就是1万元。可是据说很值得,观音头部的光晕里,有巨大透亮的翡翠,异常显眼。张竹邦看后称赞道,“这雕工和设计使毛料价值翻了几番”。受到鼓励,顾成旺又从老楼上搬下了数块摆件,都是他自己设计的,基本上是吉祥图案,大多是金钱、人参、如意之类,“全部是高档礼品”。尽管价格高昂,但是买的人特别多,买主“是需要送礼的那批人”。
顾成旺并没有开设店面,熟悉他的人会带需要的人找上门来,县政府手中就有最清楚的联络图,知道腾冲谁家有好货。上海有位局长,连续几年在他这里买下上百万元的货去送人,“上次看电视,看见陈良宇被抓的新闻,我就暗叫,不好,大客户没了”。果然,这位局长已经两年没来这里了。而那对观音本已经被一位美国华侨老太太看中,他叫价180万元,老太太也答应了,定金付了2万元,结果据说“9·11”后老太太再没出现,顾成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找合适的买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腾冲像顾成旺这样不开店面,自己在家里摆些翡翠出售的商人很多,张竹邦说,“挂在身上的也很多,带着几个手镯、挂件,上北京去摆趟饭局,飞回来时,身上的东西已经全出手了”。所以他觉得翡翠经营是一门风雅生意,“不动干戈,就把东西高价售出了”。而这些人,凭借的只是眼光,1000元买的毛料,“买好了,设计好了,加工好了,出手很可能就上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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