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刘世昕
最近，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以富平家政服务中心董事长的身份被推上了被告席。今年春节前，富平家政服务中心的保姆小雷在照顾一名两岁幼儿时，孩子意外身亡，富平家政被告上了法庭，索赔100万元。
9月底，北京东城区法院一审判决富平家政赔偿50余万元。
保姆照顾的孩子或老人出现了意外伤亡，或是保姆打碎了客户家的古董，应该找谁赔偿，是保姆，还是家政公司？找保姆，他们大多家里拮据，根本无力赔偿；找家政公司，有可能面临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即便上了法庭，还未必能打赢官司。
在北京，已经有10％的家庭以不同形式雇佣家政服务员。大多数家庭找保姆是为了改善生活品质，但在目前家政行业缺乏规范的情况下，不管是对客户、保姆，还是对家政公司来说，这个行业处处危机——客户不得不警惕，新来的保姆会不会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家里的幼儿有没有被拐卖的危险……保姆们也在担心，会不会遭遇报纸上说的那些虐待、甚至是性侵害；家政公司也在提心吊胆，哪个保姆又在客户家闯了祸，或是受了欺负。
在业界看来，如何化解三方的风险，目前还没有可行的答案。即使是一直试图在家政服务业和农村劳动力转移之间找到突破口的茅于轼、汤敏这样的经济学家，也显得有些无奈。
10月10日，包括经济学家茅于轼、汤敏，以及法学家江平等在内的若干大腕儿们汇集在一起，共同为保姆问题求解。
两起典型案件 在北京家政行业协会会长李大经的记忆里，除了此次富平家政中心的诉讼外，北京成立最早的北京三八家政服务中心在2003年也有过一次被媒体普遍关注的危机。当年，河南籍的保姆小董由于用火不当致使她照顾的老人被熏死。
然而，这两起看似性质相同的案件，却得到法院不同的判决。
在三八家政案中，两审法院都判定，由于三八家政服务中心是中介机构，保姆小董不是其雇员，所以不应该承担责任。而在富平家政的这起案件中，法院认定小雷是富平公司的雇员，根据相关法律，雇员在从事雇佣关系活动致人损害的，雇主应该承担赔偿责任。
业内人士介绍，这两起案件揭示了目前家政公司的两种主要用工类型：一种是三八服务中心这样的，公司只在初期向客户收取介绍费，介绍成功后，客户直接雇佣保姆，家政公司几乎不再介入。此为中介关系。另一类，公司每月向客户收取费用，其中一部分用于给保姆发工资，另一部分作为公司的管理费。此为雇佣关系。
律师刘明辉说，她在研究了各地的保姆案件后发现法院的判决千差万别。比如，同是保姆偷东西，北京石景山区法院就判家政公司没有责任，河南某地的法院不仅判家政公司赔偿经济损失，甚至还判赔精神损失。
刘明辉介绍说，法学界曾有人研究认为，家政公司要不要承担责任，取决于家政公司与保姆之间的关系，如果家政公司从事的是中介行为，根据合同法的规定，家政公司应当如实向客户提供关于保姆的重要事实及真实情况，如果因故意隐瞒或提供虚假情况损害雇主利益，应该承担损害赔偿责任。除此之外，家政公司不需要对保姆的侵权行为负责。
风险来自何处 三八家政服务中心总经理张先民告诉记者，不管有没有这个案件，在目前整个行业缺乏规范，风险重重的状况下，他们公司只做中介，这样承担的风险小，最多只是个“未能提供全部信息”的责任。
当然，做了20多年家政的张先民认为，真正规范的应该是保姆作为公司雇员被劳动派遣到客户家的模式。毕竟有雇佣关系的话，公司就会对保姆进行业务培训，保证保姆的服务水准，发生纠纷后保姆和客户也能有地方说理，但这种模式下的公司要面临不小的风险。
从北京家政协会会长李大经提供的情况来看，北京目前的近3000家家政公司并不具备承担企业风险的能力。不少公司就是一张桌子，两部电话，三五个人撑起来的。
在张先民看来，客户、保姆、公司各自存在的问题都孕育着这个行业的风险。三两个人的公司怎么有能力培训？就拿烹调培训来说，鸡鸭鱼肉都得真材实料地演练，一般公司都练不起。再说保姆，张先民的数字是95％都来自农村，李大经的数字是初中以下学历的占92％，这样的队伍如果没有培训自然不懂得科学育儿的手段，也不会懂得真丝衣服的洗法。
在业界看来，问题频繁发生源于目前市场还没有立起规矩，比如保姆没有上岗从业的规定，熏死老太太的小董就不知道抹布燃着以后应该如何处理；家政公司也没有执业规范，比如，要不要给保姆提供培训，应该提供怎样的培训，有什么培训资质的公司能够派遣带婴儿的保姆，什么等级的公司能派出高价位的保姆。
张先民说，诸多风险已经波及行业的发展。比如，他明明知道雇佣制的公司比中介公司更利于行业发展，但他只愿意做中介。
富平家政的总经理陈祖培在这场纠纷中觉得委屈，他说其实他们基本不收保姆的管理费，应该算是中介机构，可为了保证保姆的质量，他们对所有的保姆都进行一个月的培训，为了保证客户不拖欠保姆的工资，他们出面向客户收费，再发给保姆。为了防止保姆出意外，他们还给保姆上了保险。
陈祖培说，本来这些都是在朝着规范化的方向努力，但培训、发工资、上保险在法官那里就成了界定公司和保姆雇佣关系的关键尺码。富平家政也很矛盾，如果他们不承担责任，保姆小雷就得独自面对纠纷，如果承担责任，又挫伤了他们试图为规范这个行业而努力的积极性。
业界都认为雇佣制应该是家政公司健康发展的方向，可目前法律上的障碍是，有关法律把保姆定位在非正规就业群体，也就是即便公司按雇佣制管理，法律上也不认可。
保险、行规、法律谁来拯救这个行业 北京家政协会会长李大经说，由于看到市场存在的种种风险，而且短时间内市场规矩又立不起来，所以这几年他们都在密切联系保险公司，期望能依靠保险公司转嫁一些风险。2004年，北京家政协会就和一些保险公司针对保姆的意外伤害设立了险种，但几年以来只有4万多人参与了投保。由于投保的人过少，有的公司已经取消了几年前为保姆专门设立的意外伤害险。
一些投了保的家政公司认为，家政公司面临的风险太多，一个意外伤害险或是疾病险远远解决不了他们的风险问题。一家家政公司的经理说，他干了差不多10年,每年都碰上一起大纠纷，有一年，一个客户拿了保姆的身份资料去租车后跑了，租车行拿着保姆的资料天天向公司追讨；还有一年，保姆照顾的老人突发心脏病去世，家属不依不饶。他说，他给所有的员工都买了保险，但现有的险种几乎解决不了他这几年遇到的意外。
保险公司的态度很明确，他们可以承担一些风险，但并不能指望保险来规范行业的发展。
刘明辉律师介绍说，其实一些地方的中介组织已经试图用约定的方式来规范市场。比如上海的一个联盟要求保姆在应聘时要出具若干证明，包括要求输出地、输入地派出所出具的无犯罪记录等。另外，这个联盟还把他们收集到的保姆的黑色记录在企业间共享。
北京家政协会会长李大经说，其实市场已经有了一些规矩，希望大家能先用好。今年1月1日，北京市工商局和北京市商务局已经推出了家政服务合同，对员工管理有了明文规定，但只有部分公司使用，她建议大家用这个合同文本，维护消费者、家政服务员的合法权益。另外，她透露目前该组织还起草了一个家政服务组织等级划分与评定的规定，用于规范家政公司的行为。她同时建议政府部门及早给家政服务业立法，出台家政服务行业的国家标准，用法律的形式明确各方责任，使经营者、消费者和家政服务员的权利和义务受到法律的制约。
本报北京10月11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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