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长荣：复活清代“第一廉吏”

　　尚长荣：复活清代“第一廉吏”

　　“得奖，不是《廉吏于成龙》的根本目的，只是对我们过去成绩的肯定，更是对未来的鞭策。”

　　撰稿／王悦阳（记者）

　　清代“第一廉吏”在今日舞台上得以复活了。

　　“三百年前一吏，演来果然称奇。

岂止豪气酒气，长荣长荣天地。”这是著名画家谢春彦先生在观看了上海京剧院创排的新编历史剧《廉吏于成龙》后，题写于舞台速写上的一首小诗，词句虽然质朴，透出的感动却是如此澎湃。自2003年首演以来，短短4年间，《廉吏于成龙》已辗转全国9大城市，演出70余场，所到之处都留下了极佳的口碑，甚至出现了多达34次的鼓掌叫好，这在当代戏曲舞台上实属罕见。而剧中于成龙也不断被观众口口相传……

　　《廉吏于成龙》的剧情并不复杂，讲述了新任福建按察使于成龙到任后，发现前任官员草菅人命，铸就了一场所谓“通海通贼”的冤假错案，造成当地上万平民锒铛入狱，以至田园荒芜，怨声载道，社会动荡不安……于是，于成龙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向权倾朝野的康亲王坦诚相谏，请求重新审理“通海通贼”案，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该剧采取了“散点式结构”，只有中心人物于成龙，没有“起承转合”的中心事件，更没有曲折跌宕的情节起伏，这也就意味着该剧完全需要依靠主人公本身的人格魅力，以及演员所表现的京剧本体艺术手段来感动观众，这样的尝试在上海京剧院历年创作的剧目中尚是首次。

　　事实证明，《廉吏于成龙》不仅征服了广大观众，更取得了极为辉煌的荣誉：2004年，该剧获得了第四届中国京剧艺术节金奖；2005年获得第九届中国戏剧节优秀剧目榜首；2006年入围“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今年9月，更获得了中宣部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

　　“无论观众、专家、领导，都肯定了这部朴素生动又启人深思的作品。”面对荣誉，于成龙的扮演者，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先生感慨万千：“当初排演此剧，一不为获奖，二不为媚俗，完全是因为大家被于成龙廉洁高尚的精神所感动。我很幸运，在花甲之年还能创作这样一个演来极为过瘾的角色，这不得不归功于上海所具有的良好艺术创作氛围，以及上海京剧院这批非常敬业的创作班子。没有大家的通力协作，是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的。”

　　入了迷，中了魔

　　新民周刊：您已逾花甲之年，怎么会想到再创排一出完全需要从头开始的新编戏？

　　尚长荣：我从上世纪80年代起就想演一出清朝戏。所以，2002年当我第一次看完王永泰先生的小说《清官于成龙》后，创作欲望就被激起来了。但是当时我已经是63岁的人了，面对这样的新编戏不能含糊。何况之前我参与排演的《贞观盛世》几乎拿下了国内所有最高级别的戏剧大奖，已经达到了顶峰。我本人也已经多次得到“中国戏剧梅花奖”，甚至还拿了第一个“梅花大奖”。原想就此打住，不再创作新编戏了。但后来还是经不住人物的“诱惑”，经不住艺术创作激情的迸发，我决定要演一演这个清代“第一廉吏”。

　　新民周刊：您成功塑造过众多精彩的舞台艺术形象，更被誉为“当代活曹操”，在塑造于成龙的过程中，与以往的艺术创作有何不同？

　　尚长荣：的确有很大的不同。这个戏的剧本有我的15页台词、90句唱词，演起来真的很过瘾，我感觉自己好像入了迷，中了魔了。一站在舞台上，我只觉得自己就是于成龙，于成龙就是我，我非常喜欢这个人物！

　　对创作新人物，我也曾担心会力所不能及，总要求自己留在舞台上的形象必须是最饱满的，否则宁可不演。但于成龙这个人物身上特有的乡土气质、廉洁品格与爱民精神太特别了，不同于以往我塑造的任何一个角色。为此，我做了极为认真的准备，几乎调动了所有的京剧行当元素，花脸的刚毅，老生的儒雅，甚至丑角的机敏，还有程式动作的化用．．．．．．有时候，我会在双休日捧着录音机，到京剧院里背台词、想动作。偌大的京剧院只有我一个人，独自感受着艺术创作的甘苦。

　　去年，我还特意前往于成龙的故乡山西省方山县采风，在于成龙苦读的窑洞前，我见到了于成龙的后人。临走时，我捧起一把泥土，装入行囊，带回了上海。此后，这捧泥土就一直放在舞台上象征于成龙操守的竹箱里，成为全剧组的镇戏之宝。大家深深地感到，于成龙的精神时时在滋养着我们。

　　不要豪言壮语

　　新民周刊：该剧的创作过程中，有哪些难点？

　　尚长荣：首先是剧本，尽管历史上确有于成龙其人，但史书记载并不多，我们的创作依据很少。为此，我翻阅了大量于成龙的史料，在《清史稿》中有一段写到，于成龙在两江总督任上去世，家中桌上却只有“腌菜豉皿，别无他物”。寥寥数语令我感动不已，于是终于定下了这出戏的基调，先不考虑在戏中加入什么激烈冲突，一切以于成龙的人格魅力为本，并确定选择他担任福建按察使这段情节。

　　第二个难点，“平地起高楼”，创作难度大，丝毫没有可以借鉴的老戏。围绕着能不能创作好这部作品，剧组一开始也有很多分歧和意见，最后凭着谢平安导演的一句话，大家达成了共识。谢导说：“这是一出完全不同于其他清官戏的作品，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却有着感人肺腑的人物品格。于成龙好比一根红线，一桩桩事件的串连使之成为一出劝世之作。”好一个“劝世之作”！点出了这部戏的关键与主题：“非你之有莫伸手！”

　　新民周刊：在戏曲市场不景气的今天，为什么此剧还能吸引那么多各年龄段的观众？

　　尚长荣：我觉得这部戏最大的特点就是“以人为本”，一切艺术手段都是从人物出发，克服舞台创作的固有模式，人物避免“高大全”、“三突出”。这也正是它能吸引那么多观众的根本原因。于成龙是典型人物，却不是圣人、完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家国难兼顾的矛盾心理，这些人之常情，我们都要加强表现刻画，力求真实可信。所以，只要唱词中一出现豪言壮语，我就马上删掉。哪怕是一两个字，都要改。

　　不能重复自己

　　新民周刊：《廉吏于成龙》被誉为近几年戏曲改革的成功范例，在很多方面做了大胆的尝试。例如，您在戏中首次不勾脸、不挂髯口，改贴胡子，没有水袖，俊扮上场，念京白不上韵。采用这一创新的原因是什么？

　　尚长荣：之所以这样，一是要让观众深刻体会该剧的现实意义，二是便于体现人物丰富的表情神态，达到细腻传神的效果。考虑不念韵白的原因是：京白和普通话差不多，这样更贴近现代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

　　新民周刊：但是也有一些老观众对这些创新提出异议，您自己是怎样看待传统和创新这个问题的呢？

　　尚长荣：不是说这样处理就背离了京剧的本体，我们只是为了贴近现代观众的审美，剧中的唱、念、做依然是京剧的神韵。我一直坚持一个原则，要允许京剧与时俱进。戏不同了，时代不同了，人物就不能不变，演员就不能重复自己。难道每个花脸都要一个样？说句大实话，要是我勾上脸谱，用传统的办法表现于成龙，那实在太容易了！但这不是我所要追求的，技要为戏，一切艺术程式都要从塑造人物出发才行啊。

　　新民周刊：对于《廉吏于成龙》的得奖与成功，您的最大感受是什么？

　　尚长荣：得奖，不是《廉吏于成龙》的根本目的，只是对我们过去成绩的肯定，更是对未来的鞭策。创作的历程，绝非皆大欢喜，更远不可能一步到位。我们就应该有一种不折不挠、无怨无悔的探索精神，扎扎实实，静静心心地创作出好作品来，还戏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