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 江江
“差别……实在太大了！”11月14日放学后，在被视为中国最顶尖的中学之一——北京四中的一间活动室里，黄若青和张琳娜，面对笔者的询问，很难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她们和四川山区那些孩子的不同。
今年暑假，这两位高二学生自费前往四川省南缘的桂香村实地调研，对该村29名留守儿童进行了深入访谈，写出了近两万字的留守儿童调查报告。
“那里是父辈的家乡，以前也去过。”但当她们抱着调研的目的再去时，许多发现还是大大出乎意料。
黄若青说：“我们没想到那里的孩子那么喜欢上学。”桂香村80％的孩子都说他们特别喜欢上学。
在她们在村子中停留的三天内，隔壁黄老师的家每天都有孩子过来做作业，虽然孩子并不固定，但每次都有十几个。这是孩子们暑假常来的地方，遇到不会的题了，他们就会跑过来问。好多孩子七八点钟就背着书包过来了，有的孩子甚至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
“可惜，他们虽然喜欢学习，但是因为没有好的方法和适当的环境，很多孩子成绩都比较差。”黄若青说。
“我就感觉我们跟他们是两个极端，我们每天的生活差不多只有学习，每天也都面对着学习的压力。但是在他们的生活中，学习所占的比例，连20％都不到。他们有很多我们根本想像不到的事在麻烦着他们。”张琳娜说，“他们肯定也想像不到我们的生活，我们四中的同学，有的每天学习到夜里一两点。”
桂香村88％的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7％独立生活，5％跟着叔叔伯伯生活。所有这些孩子中，只有4％的留守儿童没有兄弟姐妹。家里的事，只靠年迈的祖辈是忙不过来的，大一点的孩子们，几乎都要承担家中很大一部分农活儿。
8岁的小付袁每天都要背着几乎和他一样高的背篓去打猪草，每天满满两背篓猪草把家里养的两头猪“喂得肥肥的”。11岁的罗莎每天放学后要先给两岁多的妹妹洗澡，然后给爷爷奶奶做晚饭。“每天干完活儿，哄妹妹睡了以后才能写作业，那时已经快十点了，一写作业，就不住地犯困。”
学习并不是山里孩子生活的第一位，家长更多地督促他们先把家里的活做了。本次调研中，孩子们放学后要“收拾屋子做晚饭（45％）”，要“割猪草，喂牛、羊（35％）”，要“种菜（10％）”；他们还要“照顾弟弟妹妹（17％）”，“照顾爷爷奶奶（10％）”。
最让黄若青和张琳娜感到惊讶的，是居然有近七成的孩子更希望父母在外打工多寄些钱回家，而不是父母在家陪自己。
“为什么我们之前想的是那些留守的孩子肯定希望父母回来？就是因为我们完全没有意识到钱对他们的重要性。”黄若青说。桂香村人多地少，全村年人均收入2100元，而统计数据表明，没有外出务工人员的家庭年总收入才900元左右。
“我们更没想到的是，孩子们个个特别体贴父母，特别懂事。”黄若青说，小一点的孩子往往想都不想，就说希望爸爸妈妈回来，而希望寄钱的孩子一般年龄偏大。11岁的陈娜也曾哭过闹过，要爸爸妈妈回来，但现在她明白，父母要养家，要在外挣钱供她读书。13岁的男孩陈波碧说奶奶身体不好，如果不是父母在外打工每月寄钱回来，奶奶根本吃不起药看不起病。
本次调研中，父母在最近一两年回来过的只占三分之一。虽然两个小调研员之前也有过心理准备，觉得孩子们的父母不会经常回来，但是没想到有的说几年了也没有回来过一次。原本以为至少春节时父母们能回来一次吧，实际上由于交通和经济等原因，留守儿童的父母很少回家过年。
这两个16岁的大孩子在调查报告中写道：山区留守儿童希望去城里接受更好的教育，却理解父母不可能负担得起。他们希望父母陪在身边，却也渴望有更好的经济生活条件。他们不得不在两难之间作出选择，他们显然比城里的孩子更早地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生活，他们更早地体会到了生活的无奈和艰辛。
她俩还发现，山里的孩子并没有像她们原先想的那样对生活有很多抱怨，更完全没有她们原来想像中那么“苦大愁深”，那些孩子留给黄若青的整体印象甚至是“感觉很舒服”。她说：“没去调查前，我们猜想的是，父母的长期离开会使留守孩子成绩不好，心理寂寞，性格比较孤僻，难以接近。我们去了以后发现，这种情况有，但是比较少，而且主要是那种父母离异的或者有家庭暴力的。大多数孩子表现出来的还是积极向上的，有一种阳光的感觉，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出发前接触的大部分报道都让她们负面设想更多，觉得留守孩子一定被各种各样的困难所扰，肯定有不少问题儿童。“真没想到，调查回来自己也很受震撼。”黄若青说。
现在，3个月过去了，桂香村上小学四年级的付曼曼和北京四中的两位姐姐依然保持着联系。这个小女孩有满满一罐彩色石头，都是她在山脚下的小溪边捡的，还有最珍爱的一个小化妆盒，是妈妈给她带回来的，里面塞满了这个女孩细心编织的草叶戒指和各种小彩珠。“曼曼还在学织毛线，要给弟弟织一条围巾。”黄若青说，“如果只许用一个词来形容曼曼带给我的感觉，我觉得这个词是"美丽"，真的美丽。”
“我们先前看到的大部分报道，有点把留守儿童和问题儿童画等号的意思。实际上，他们不是问题儿童，至少大部分不是。”黄若青说，“远离外出打工的父母，独自留守在家，对他们的成长是有一些影响，但这不是问题儿童的决定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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