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民 毕文昌
梁:最近,北京大学教务部公布了旁听管理办法,提高了旁听的门槛。主要的意思是,今后旁听北大课程,一是要办旁听证;二是按学分收费,一门课二百元;三是办证要有单位介绍信,无业人员不办理。北大已经从11月5日起抽查证件。
此举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毕:各个大学不同。有的大学历来不接纳旁听生。而北京大学自蔡元培长校以来,就有向旁听生开放的传统。当时规定:“各学系有缺额时,均得收旁听生。”据冯友兰回忆:“学校四门大开,上课铃一响,谁愿意来听课都可以到教室门口要一份讲义,进去坐下就听。发讲义的人,也不管你是谁,只要向他要,他就发,发完为止。有时应该上这门课的人,讲义没有拿到,不应该上这门课的人倒先把讲义拿完了。”老北大有“五公开”:一是课堂公开,有时旁听生来早了先抢到座位,迟来的正式生反而只好站后边。二是图书馆公开,可以随便进出。三是浴室公开,莲蓬头一天到晚开着,什么人都只管去洗。四是运动场地公开,操场上外校学生有时比本校的还多。五是食堂公开,学生食堂都是包出去的小饭馆,里外用膳价格一个样。周建人1919年曾经到北大去旁听哲学和社会学,听胡适讲欧洲哲学史。沈从文没考上北大,也选择了旁听。还有数学家华罗庚,乃至影响更大的政治家毛泽东,年轻时都有过到北大旁听的经历。当时也有人指责旁听制度搞得北京大学乱糟糟。蔡元培问李大钊,“你说这样办学行吗?”李大钊说,“这就叫"胜地自来无定主,大抵山属爱山人"。”后来,学术界、教育界公认,这是北京大学的一个好传统。今天,这个传统出现了变形的可能,当然有人要发出质疑。
梁:如今和蔡元培时代不同了。虽然北大的规模扩大了许多,但到北大“蹭课”的人是不是更多?旁听生太多,是不是挤占了在校生的座位,影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
毕:就这件事,我问了一位北大教授。他在北大是学生最欢迎的教授之一。听他讲课的人很多,通常有三分之一不是北大学生。因为给他安排的教室比较大,在校生找不到座位的现象很少发生。我还问他,旁听生是不是干扰了课堂秩序?他说,还没遇到这种情况。当老师的,希望有人共鸣,听众越多,讲课越来情绪。
梁:如此说来,课堂空间能够容纳,又不破坏教学秩序,对旁听生,还是不提高门槛为好。况且,旁听证收取的费用,对于大学的财政,不过杯水车薪而已,对囊中羞涩的年轻人来说,却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数字。
毕:我希望公立大学能够善待旁听生,还有一层更重要的想法。这些来北大旁听课程的人,大多是有精神追求的人。虽然有一部分旁听生,怀着具体的目的,他们想投考北大研究生,用“蹭课”的方式,先熟悉一下导师的思路,以便增加成功的可能性。但还有一部分来这儿听课的人,纯粹是一种精神追求,而不是出于其他功利目的。不是为了学分,也不是为了学位。今天的中国,多数人忙于挣钱,还有人忙于争权,有一点空余时间,也是沉迷于物质享受,或娱乐搞笑。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不计功利、一心求知的人,不论是青年、中年还是老年,不论是其他学校的在校生还是落榜生,不论是干部还是职工,不论是市民还是农民,不论有没有固定职业,我都觉得具有高尚的一面。大学能够给这些人提供一个精神寄托的场所和归宿,是大学的光荣。哪怕给自身的管理增加一点难度,也是所得远远大于所失。
梁:在社会各界,大学是学术资源最密集的机构,理应成为建设学习型社会的龙头。现在,全国各地一些电视台、公立图书馆,乃至一些民营书店,都千方百计举办免费学术讲座,为公众开掘获取学术信息的渠道,架设公众与学者、专家沟通对话的桥梁。相比而言,大学的条件得天独厚,教授是现成的,教室是现成的,只要把观念转变一下,把管理方式开放一点,并不需要额外增加经费开支,就能给社会提供更多的学术文化资源。所以我希望,不是北京大学告别蔡元培的传统,而是中国有更多的大学向蔡元培的传统靠拢。正像陈平原所说:理想中的大学,应该是没有围墙的。任何一个公民,只要有时间、有精力,听得懂相关课程,大学就应该向他们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