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朴拙的笔触,去记录下岗女工点滴的事迹,因为她们自强自尊的人生经历,是时代的一笔精神财富。
发工资那天,我提前半小时去开办公室的门,谁知还有比我来得更早的,下岗的油漆工柳素云就蹲在门口。看见我,她忙站起来,说:“能领工资么?”一脸惶恐之色,直直地瞅我。她是个寡妇,丈夫出工伤死了,家里有年迈的婆婆和上中学的女儿。
我给她搬把椅子,安慰道:“厂里拼命挤点钱,也要保证你们的下岗工资。”柳素云不愿坐,急等着我开保险柜给她取工资,嘴里唠唠叨叨地说:“我就指望这俩死钱了,女儿要缴书费,已经拖了几天。
”她仔仔细细数我递给她的工资,手竟抖抖的。忽然,柳素云大声说:“少了三毛钱。”我慌了,弄出差错她还不吃了我?急忙又复核一遍,分文未少,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三毛钱买一个烧饼,就凑合我一顿饭了。”我听了,心里怪不是滋味。
第二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早早就把柳素云的工资袋取出来,可是等到快下班了,她才匆匆而来,接过钱也没数一数,往衣兜里一掖,说声谢谢就要走。我拦住她说:“急什么,坐会儿喝口茶,歇歇再走。”柳素云坐下来,说:“我想透了,天塌下来有众人的头顶着。人家拿这点儿工资能活,我也能。我又不缺胳膊少腿的,就是胆太小,面皮太薄。”我问:“你试试找点活儿干了么?指望厂里这点钱能混一辈子?”
她站起来,笑了着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说:“你一定找着挣钱的门路了,干啥呢?”柳素云笑而不答,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红润起来,光洁的前额披散着头发,衣袖上沾着油污。若稍作打扮,她肯定漂亮,其实柳素云才三十八岁,正是一枝花的季节。
我送她出门,说:“下月发工资再见。”可到了发工资的日子,迟迟不见她的人影儿。一晃两天过去了,她依旧没来。我正愁如何去给她送工资,柳素云来电话了,嗓门洪亮,震得听筒吱吱响。说到工资她笑出声,竟然说把发工资的日子记错了。她现在蒸馒头和素包子,到市场摆摊出售,买卖很旺。我说:“你的工资咋办?抽空到厂里来一趟吧。”她说:“你让食堂的师傅给我捎来算啦。”接着她透露厂里食堂卖给职工的素包子,就是从她那里买的。后来食堂师傅告诉我,柳素云蒸的包子皮儿虽然纸样薄,但馅儿丝毫不掺假,豆腐皮,虾皮,鸡蛋,粉丝,五香粉香油舍得放,一样不少,人家一吃就上瘾,生意滚雪球儿似的,柳素云恨不能长出四只手来。
没多久,厂长便把柳素云请回厂,让她掌管食堂的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