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总有人问我: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不是你对苏联有特别的了解?我并不知道父亲在给我取名字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在父亲的藏书中有不少苏联文学作品。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了解苏联,但对苏联文学的阅读和热爱,让我熟悉了许多名字,我对他们的熟悉程度超过了我的左邻右舍,甚至我的亲朋好友。
我一直向往着有一天能踏上俄罗斯那片辽阔的土地,去看看普希金笔下的皇村,去看看他和莱蒙托夫被流放过的荒凉的高加索,去看看那条悲壮的伏尔加河,去走一走阿赫玛托娃和茨维塔耶娃深夜一起散步的涅瓦大街……我不知道我与俄罗斯有没有什么不解之缘,但许多年来,我常常如同想念自己的亲人一样,想念着一个俄国女性,想念着在精神上与我血脉相通的俄国诗人——安·阿赫玛托娃。
记得父亲让我背诵高尔基的《海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时,我说我更喜欢的是莱蒙托夫在他的长诗《童僧》中对风暴的表达:“我想同风暴拥抱,像拥抱亲兄弟一般。”我还喜欢莱蒙托夫对他的祖国的描述,他心中不能忘怀的祖国是:“微寒中沉默不语的草原,忧伤的村子里若隐若现的灯火。”我同样喜欢阿赫玛托娃在苏联卫国战争时写下的诗句——
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交出我们的荣誉/和我们花岗岩一样坚固的城市/不能交出我们宽广的河流/和河流上晶莹闪亮的冰 第 1 2 3页
没有人能再见到阿赫玛托娃,但我知道她是多么的美啊!作家布罗茨基这样地描述她:“她看上去确实令人震惊。5英尺11吋高,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灰绿的眼睛如雪花般明亮,苗条而轻盈得令人难以置信。”但阿赫玛托娃的美又何止是她的外表。在俄罗斯文学中,普希金被称为太阳,而她则被称为月亮。但我喜欢阿赫玛托娃不是因为她的外貌,甚至也不是她的诗歌成就,而是她宽阔的胸怀。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她的丈夫被捕,儿子被捕,朋友被捕,而她自己则在她的国家面临灾难的时候,明智地分担了它的命运。她以女性宽厚温柔的心胸承担起了自己对灾难中的国家和民族应该承担的责任。她成为自己时代女性的声音,成为永恒的具有全人类意义的女诗人。
喜欢阿赫玛托娃,是因为她是一个内心有光明的人。正如她在诗中写道:“你对自己的路总是很有把握。即使是住在茅舍里,也能看到光明。”正是因为她的光明,在那个自由受到控制的年代,人们依然渴望见到阿赫玛托娃。同样是天才女诗人的茨维塔耶娃曾要求与阿赫玛托娃见面。她们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长谈,谈了整整一天一夜。后来,阿赫玛托娃送茨维塔耶娃出门,她们又一直在莫斯科的涅瓦大街上漫步,接着谈。没有人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但我一直在想象着她们谈话的场景——
深夜的莫斯科大街/雪花正铺天盖地地纷飞/仿佛在默默地陪伴/两个孤寂而高贵的灵魂 她们一直在说话/似乎没有办法停止/她们一直在行走/仿佛街道没有尽头 她们有多少话要说啊/那些如雪花般圣洁的话语/只可惜没有人能够听到/那些灵魂的翅膀相互触碰的声音 第 1 2 3页
没有人知道她们是谁/没有人捡拾那些遗落的珠贝/没有人看到她们脸上的笑意/没有人听到她们心中的泪滴 在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天的夜晚/阿赫玛托娃和茨维塔耶娃/两个俄罗斯最伟大的女性/并肩行走在莫斯科的街道 她们的脚步轻盈如雪/她们的声音被风雪遮蔽/没有人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如同洁白的雪花融进了脚下的土地 想念阿赫玛托娃。因为在我面临人生的所有困境时,我都会问自己:我比阿赫玛托娃还难吗?我可以因此而停止成长吗?因为有阿赫玛托娃,我知道我不会,也不能。如果有一次俄罗斯之旅,我一定要去看一看阿赫玛托娃,我不会走得太近,只想远远地站在她的窗外,向她表达我的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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