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学者：欧亚大陆是中国利益重心

今天的我们可以从古老的丝绸之路中得到那些启示。

　　来源：《环球时报》

　　程亚文

　　如果陆上“丝绸之路”重新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主要通道的话，中国国家利益将重新回到欧亚大陆

　　近期围绕要不要造航母问题，发生了要“陆权”还是“海权”问题的争论。这一争论的实质，涉及未来中国究竟该如何看待自己的国家利益，以及为实现国家利益如何进行地缘战略安排。中国必须加强海洋行动能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对海洋的强调必然带来的一个问题就是，向海发展和向陆发展，究竟哪一个更重要？思考这个问题，只有两个衡量标准：一是中国国家利益赖以实现的地理空间，特别是对外贸易和资源供应的处所和运输路径；二是在什么样的地理空间更有利于节约维护国家利益的安全成本。

　　从这两个标准来看，中国国家利益主要集中在欧亚大陆和东亚西太平洋一带，而欧亚大陆又占有更大比重。

　　中国主要国家利益在欧亚大陆乃历史传统。虽然从国家性格来说，中国并不像有人所说的那样，是纯粹的大陆国家，实际上一直是“大陆中国”和“海洋中国”两个传统并存。但在这两个因海外商业和政治往来而形成的地缘传统中，无论陆路还是海路，中国都主要是与欧亚大陆发生贸易往来，其次是与包括日本和东南亚国家在内的东亚西太平洋区域。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来，中国出于自身安全考虑及其他原因，较长时期内重陆轻海。而在上世纪70年代末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主要面向海洋或濒海国家发展经贸往来，与北美、西欧和东亚国家交往日益密切，海洋传统在最近20余年时间得到恢复和强化。但这一格局在进入新世纪以来又有所变化，尽管美国仍是中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但中国与欧亚大陆的欧洲、中东和中亚等地区的贸易，所占比重已逐步上升。更重要的是，随着中国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特别是进入工业化中期、重化工业时代来临，中国对外资源需求越来越多，而它的主要供应地，也是在欧亚大陆的中东和中亚，及靠近欧亚大陆下腹部的非洲，这直接关系到中国的长远可持续发展。

　　而从贸易往来的成本和方便性来看，通过陆上管线和铁路运输，丝毫不输于海洋船运。虽然航道运输目前仍占有重要位置，但是，未来的管道运输将在油气资源运输上占主导地位。到2015年，亚太地区将有约169万英里的新管线，其能力将是1997的该地区管线能力的两倍以上。如果未来油气运输主要是通过陆上管线和铁路，陆上“丝绸之路”重新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主要通道的话，那么，中国国家利益将重新回到欧亚大陆。

　　美国是海洋国家，以海洋行动能力来维护遍布全球的美国国家利益是必然的，中国如果也这样做，就是扬短避长

　　从实现国家安全目标来考虑，对中国这样一个大陆国家来说，从陆地方向保证国家安全，也有着很多便利条件。

　　欧亚大陆拥有世界人口的约75%，国民生产总值占世界总额的60%以上，世界已知能源资源的四分之三左右也在欧亚大陆。从20世纪初的麦金德到20世纪末的布热津斯基，都认为欧亚大陆是世界主要战略区。正如基辛格所说的那样，美国只是“欧亚大陆海岸外的一座岛屿”，如果美国不能有效在欧亚大陆施加影响力，美国就会被边缘化。

　　美国对欧亚大陆施加影响有其天然有利因素，作为世界唯一在全球各地海域都能展开军力机动的国家，美国可以充分而方便地利用海洋，对欧亚大陆濒海国家发动海陆联合打击。但美国毕竟是“欧亚大陆海岸外的一座岛屿”，在陆地上不与欧亚大陆相连，一旦深入欧亚大陆，美国的力量就将捉襟见肘，其天然不足也就会充分暴露出来。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前期胜利、目前却陷入泥潭的处境，就是明证。

　　相对来说，如中国这样本身处在欧亚大陆的国家，由于陆地领土广泛与欧亚大陆其他国家相连，其利用陆地来实现和维护中国国家利益、保障国家安全，比起非欧亚大陆国家来说要容易得多。相反，海洋作战是中国所不熟悉的领域，一旦以海洋作为国家利益实现的主要渠道，那么，万一发生战争，战争样式将是海空或陆海空联合作战，对中国军队的挑战更大。而如果将陆地作为国家利益实现的主要渠道，那么，维护陆地安全的基本方式，将是空中机动和空陆联合作战，比起陆海空联合作战，将减少复杂性，而且便于发挥中国军队的传统优势。

　　中国的国家利益已经全球化，一定程度的全球行动能力是必要的。但是，这一定程度的全球行动能力，如果主要以海洋行动能力来保障，那就是美国式的无限海权思路，需要海上力量在全球海域都具备行动能力，这不仅会招来其他国家的忌惮，而且从维护中国国家利益的军事成本考虑也不划算。美国选择这一路径有其特定地理环境因素，美国是海洋国家，远离欧亚大陆，所以以海洋行动能力来维护遍布全球的美国国家利益是必然的，中国如果也这样做，那就是扬短避长。

　　中国应一手着力应付当前阶段来自海洋方向的威胁，一手适应西部大陆方向的需要，进行战略部署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泛泛谈论海洋重要还是大陆更重要，并没有太大意义，而把中国国家安全和利益的筹码，押宝到向海或向陆的某个方向，则是危险的。

　　目前围绕建造航母而产生的陆海地位之争，对海洋的重要性有所强调，完全不必置疑，需要防止的只是对海洋和海军地位的无限拔高倾向，那就可能走向另一极端，使人们看不清中国长期和根本的国家利益所在。体现在实践上，人们不知不觉陷入两个误区：一是认为中国国家未来主要系于海洋，二是将海洋行动能力等于海军作战能力。

　　海洋权益是当前阶段的重要国家利益，也有着长期性的影响，但并不是中国长期性关键利益都在海洋，维护中国在欧亚大陆的利益，也并非只能依靠海洋。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侧重增强海洋行动能力，也并不意味着海洋行动能力就是中国最重要的军事战略能力。从中国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的内在要求来说，中国应把实现国家利益的地缘战略安排，包括军事能力准备，相当部分定位于陆地方向，并以此来分担来自海洋的压力。因此，协调当前和长远不同需要的矛盾，中国应在战略思维和战略实践上，一手着力应付当前阶段来自海洋方向的威胁，一手适应西部大陆方向的需要，进行战略部署。为此，需要着眼长远进行两个调整：

　　其一，将国家利益逐渐调整到欧亚大陆，包括对外贸易格局和资源供应格局。其中的关键是改变交通运输方式，要大幅度提高油气管线和铁路在运输中的权重，使欧亚大陆在陆地交通上与中国更便捷高效地连为一体。作为“大陆国家”的中国，在进行陆地地缘政治思考时，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这个大陆已不再是以中国大陆本土为主体，而是包括中国以及中国以西的欧亚大陆中间地带，及由此为中心的整个欧亚大陆。中东和中亚这个中间地带，则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其二是军事战略能力调整到加强空天行动能力上，以有利于在大陆空间实现更多的行动自由。随着军事技术发展，人类在包括陆地和海洋的地球表面空间，以及浅层空间的自然地理障碍已完全被突破，而太空和深海是目前仍未取得根本突破的空间领域，无论向海还是向陆发展，空天行动能力将是决定性的制胜力量。因此，与空天侦察、通信、机动相联系的技术能力，就比传统的航母力量更为重要，而海军建设也不再以航母力量强弱为标志，海洋行动能力也不并再是指航母和海军力量。

　　就中国国家利益进一步集中于欧亚大陆的需求来说，中国需要发展的关键军事能力是远程空中机动、空中投送及空陆协同。这是传统陆军所无法担负的新任务。陆军空中化因此是未来中国陆军变革的方向，大型运输机和直升机将取代坦克和大炮，更深刻地关系未来陆军战争能力的提升和陆军功能的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