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技术

　　怎样发展民主政治，通过哪些途径、采取哪些方式，才能把民主的理想变成理想的民主。在这个环节上，如果能够取得切实有效的进展，必将加快民主的步伐；反之，如果不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则会延缓民主化的进程。

　　喻中

　　贵州省锦屏县平秋镇圭叶村，最近因一枚印章而闻名全国。包括央视在内的各大媒体纷纷报道：这枚刻有“平秋镇圭叶村民主理财小组审核”字样的印章被分割为五瓣，上面分别写着“平秋镇”、“圭叶村”、“民主理”、“财小组”、“审核”字样，由四名村民代表和一名党支部委员分别保管。村里的开销必须经过他们中至少三个人同意后，才可将其合并起来盖章，盖了章的发票才可入账报销。

　　这枚印章被网友称为“史上最牛公章”。有专家认为，这种理财方式实际上暗合了“分权制衡”的原理，真正实现了从结果公开到过程公开，有了这些转变，村组干部们要想肆无忌惮地挥霍村民血汗钱，起码不那么容易了。

　　我赞同网友与专家的评论。但是，我更看重这枚印章中所蕴含的技术含量：民主的运作技术。当前，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既是党心所向，也是民心所向，在社会各界中已经取得了广泛的共识。可以说，要不要发展民主政治的问题，在思想上已经得到了彻底的解决。接下来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是怎样发展民主政治，通过哪些途径、采取哪些方式，才能进一步提升政治的民主化程度，才能把民主的理想变成理想的民主。在这个环节上，如果能够取得切实有效的进展，必将加快民主的步伐；反之，如果不能取得实质性的突破，则会延缓民主化的进程。而锦屏县圭叶村的这枚印章，恰恰就在民主的方式、途径方面取得了技术性的突破：它以“五瓣印章”作为载体，把村民民主理财的目标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

　　讨论民主，有三个不同的层面：民主的观念层面，民主的制度层面，民主的技术层面。就民主观念而言，相关的论述堪称汗牛充栋，它的核心，在于论证民主的概念、价值、必要性、合理性，等等。无论是考之于历史还是见之于当代，我们都不缺少民主观念方面的资源，几代政治领袖、几代学者在民主观念的确立过程中，都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就民主制度而言，在当代中国，也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变成了现实：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多党合作与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基层群众性自治制度等等，这些基本的民主制度，经过将近六十年的反复实践、反复锤炼，已经形成了一个相互支持的制度框架。这就意味着，当代中国并不缺少民主的制度。

　　相比之下，就民主的技术而言，尽管也出现了一些引人注目的技术手段———譬如，一些农村采用的“海选”，一些会议室里安装的电子表决器等等，但相比之下，民主技术的发展状况，从总体上显得滞后，没有为民主观念的制度转化、民主制度的有效运作提供足够的技术支持。

　　造成这种状况的思想根源是：一些研究者重视观念与制度，相对轻视技术。传统中国有“道器”之分，有识之士大多以“弘道”作为自己追求的目标，很少有人以“识器”、“弘器”作为自己的担当。如果说抽象化的民主观念与原则性的民主制度近似于“民主之道”，那么，具体而琐碎的民主技术则相当于“民主之器”。在传统观念中，由于“道器”之分暗含着高下之别，这就诱惑着一些人专注于道而疏远于器。

　　此外，民主技术的不发达还存在着现实根源：讨论民主的观念或制度，比较宏观、比较超脱，可以自由挥洒，相对容易展开，而要发展实用性的民主技术，则受制于各种现实条件的限制，相对困难一些。然而，如果我们的讨论仅仅止步于民主的原理、原则，不能发展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运行技术，那么，民主的原理、原则就很难变为现实，这就像天上的云，不断地聚集，不停地翻滚，五彩缤纷，绚丽夺目，但就是不能凝成雨。云彩虽然灿烂，土地依然干旱。

　　把天上的积云转变成地上的雨水，就相当于把高妙的民主观念、宏观的民主制度变成具体的民主技术。只有通过民主的运作技术，民主的观念与制度才可能转化成为真正的社会现实。一方面，民主的技术需要民主观念与民主制度的指引，但另一方面，民主观念与民主制度的实现更离不开民主技术的支持。因此，民主政治建设的当务之急，在于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发展出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运作技术。要完成这个使命，既依赖于专家的归纳与提炼，更要尊重人民群众的民主实践与创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