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桂全,曾任北京市朝阳区常营乡副乡长,分管拆迁工作。11月底,因受贿168.5万元,被朝阳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1年。判决后,高桂全未提起上诉。
常营乡位处朝阳与通州交界,地产优势明确。在高桂全任期内,大部分村民在换得两到三套住房及数十万元补贴后,离开了平房和土地。
高桂全受贿事件印证了村民们长久以来的怀疑———在严格的拆迁政策中,仍有进行权力、金钱与人情交易的漏洞。
低调的“拆迁乡长” 村庄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
虽然在道路上还悬挂着“常营村”偌大的牌子,虽然村民更喜欢用“大队”来称呼自己所属的行政区域,但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城市。
常营乡位于东五环外,濒临朝阳CBD中心区,房价比城里要低,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居住区。
整个常营乡被大大小小的小区占据。最庞大的“民族家园”小区是原住民的居住地———他们都是在六七年内离开平房搬迁上楼的;而一些诸如“柏林爱乐”、“万象新天”、“苹果派”等商业楼盘将这一地段的楼价越拉越高。
房产的兴旺,烙着高桂全的印记。
“我们的拆迁协议上,都签着他的名字。”一名本地居民说。
一种说法是,高桂全在官方得到的评价是“功多过少”———最难做的拆迁工作,绝大部分都在高桂全任期内完成。
从上世纪90年代末,常营乡11个村就已开始测量房屋,准备拆迁。公开的资料显示,高桂全至少在2001年就开始担任副乡长。
高桂全1969年出生。据村民介绍,他初中毕业后先在乡里一个汽修厂电工组当学徒,后来参军,转业后回到常营乡,直接在乡里从事宣传工作,此后逐步升迁,成为主管拆迁的副乡长。
“小的时候像个丫头,爱跳皮筋,白白净净的,挺文气。”一名比高桂全大六七岁的黑车司机说,即使当了副乡长,高桂全仍颇为内向。多名村民称,高桂全平时出入常和大家打招呼,没什么架子。
让村民们印象深刻的还有一点,高桂全擅长打毛衣。在没当乡长前,他家里有一台织毛衣机,乡邻皆知。
正是这样一个不太高调的乡长,主管了最为棘手、利益牵扯最多的拆迁工作。
传因被举报落马 在高桂全被拘留前的两个月,朝阳纪委的工作人员找到了黄洪虎(化名),一名搬到新楼一年多的村民。
黄洪虎说,两名纪委的工作人员问他,高桂全给了他什么条件。此前,黄洪虎因为拆迁条件未达成,成为村里最后一批拆迁者。去年4月1日凌晨,黄家遭到多人袭击,60岁的黄洪虎多处受伤。在高桂全的协调下,双方迅速达成一致。一个月后,黄家搬迁上楼。
黄洪虎说,两名纪委的工作人员专门提醒他,不要将这次调查情况告诉外人。黄洪虎也不知道这次调查意味着什么,但两个月后,高桂全被检察机关带走。
高桂全为何突然落马?常营乡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高桂全在拆迁过程中索要某开发商的楼盘底商,被开发商举报;另一种是,他在拆迁过程中收受贿赂,但却没有为行贿人办成事,被人举报。
上述两种说法均未得到官方证实。
今年11月底,朝阳法院判决高桂全在拆迁过程中,收受贿赂168.5万元,并为3人牟利。
其中,高桂全收受北京鑫豪日盛商贸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张秋海(化名)贿赂最多,高达123.5万元。这起受贿案也最为“奇特”———张秋海甘愿行贿高桂全,却没有从高桂全手中直接得到好处。
背后的钱权交易 去年11月16日,高桂全被朝阳区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刑事拘留,11月29日被批捕。在高桂全被批捕前6天,行贿者张秋海前往朝阳区检察院自首。
张秋海,时年39岁,常营乡人,以交往颇广,“认识社会上的人”而闻名当地。
据他交代,2000年,他为常营乡和北京城乡集团牵线,谈成了一个67万平方米的项目。“当初城乡和乡里关系很融洽,不用我帮忙拆迁。2002年乡里换届,开发商和乡里领导的关系就没以前那么好了,拆迁的工作也不好做,开发商就找我跟乡里协调协调,加快拆迁进度”。
张秋海随即找高桂全帮忙———两人年龄相仿,据称为发小———高桂全答应了。为表谢意,张秋海在2005年4月到2006年5月间,分4次给高桂全120余万元。
在解释为什么行贿高桂全时,张秋海向检方交代,给钱是因为有些拆迁户要求高,高桂全需要多做些工作。他给高桂全的贿赂也有标准———对于那些要求苛刻的拆迁户,在拆迁完成后,他会多给高桂全一些钱;相对不苛刻的会少给些。
在现金“激励”下,高桂全按时完成拆迁,张秋海也因此得到城乡集团一个556万元的清运渣土的工程。
按照约定,高桂全每拆迁七八户后,就会在金盏乡的一个网球场见张秋海,将一张自己母亲名下的银行卡交给对方。张秋海持这张银行卡去存款,而后将卡交还高桂全。
虽然这一交易颇为隐秘,但在常营乡,高桂全和张秋海关系密切却并非秘闻,张秋海介入拆迁一事也尽人皆知。多名村民称,张秋海发迹就是从为乡里介绍地产项目开始的。
所以,拆迁户黄洪虎坚信自家被袭一事与高桂全有关也就不难理解了。
钉子户夜间被袭 2006年,黄洪虎60岁。此前,他被村民推举为“拆迁小组”成员。“拆迁小组”负责沟通乡、村和拆迁户的关系。由于对村里一些拆迁操作不满,加上未谈妥数十头小尾寒羊的补偿,黄洪虎反而成了坚守到最后的钉子户。
当年4月1日凌晨,黄洪虎起夜时发现有人从院墙处跳入,立即叫家人报警,同时抄起一根棍子出门。“几个人拿着强光手电晃我的眼睛,一下就看不清了。”混乱中,黄洪虎左臂、左腿、耳部、鼻子连遭重击。他之后被诊断为左肘关节骨折,左耳鼓膜穿孔。
他儿子闻讯冲出房间,被屋顶掉下的一堆砖块砸中,脖子后部被砖沿剜下一块肉,至今留有伤疤。
他女儿在拨打110报警后也奔到院里。她试图用手机拍下袭击者,但随即被多人按倒在地,左腿被人用棍子猛击。由于她猛咬其中一人的手,结果不但遭对方捆绑,头部和嘴也被胶带粘住。事后,她被诊断为左腿膝盖后十字交叉韧带撕裂。她还记得,曾经问过对方的身份,一个矮个儿穿皮衣的男人回复“你们甭问这个,心知肚明的事”。
黄洪虎的老伴儿在屋中吓得浑身打颤。如今,一听到嘈杂的声音,她就会失禁。
黄家人说,袭击持续了约10分钟,又过了10分钟警方赶到。
黄洪虎连夜被送到朝阳医院急救。高桂全在两天后前去看望,但黄洪虎深信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就是高桂全:“绝对是他,没有第二个人!”
此前数周,黄家与施工方多次发生冲突并报警求助。鉴于村里已经发生过两起拆迁户被殴打的事件,黄洪虎也做了充分准备。为提防有人从院墙翻入,他在最可能翻墙处的地上搁了一块六七十厘米长、半米宽的板,板上每隔四五厘米钉有铁钉,钉头朝上。但黄洪虎的准备终未抵挡住这次夜袭。
袭击事件一周后,黄洪虎与常营乡达成拆迁协议。同时他还签下一份保证书,表示不再追究袭击事件的责任。
值得注意的是,此事的发生时间和张秋海为拆迁贿赂高桂全的时间段吻合。
按照张秋海的交代,他2005年4月至2006年5月向高桂全行贿,是因为当时还有20多户居民没有拆迁。黄洪虎家是否属于这20多户?高桂全受贿款中是否包括让黄家拆迁的一部分?可能只有高桂全自己知道———今年4月,40岁的张秋海突发疾病身亡。
补偿标准弹性大 与张秋海迂回的行贿目的不同,高桂全受贿案中另外两名行贿者的目的很直接。这两人本身就是拆迁户,希望高桂全在拆迁过程中给予好处。
法院认定,2005年11月到2006年1月间,朝阳区金生铸件厂法人代表李长金向高桂全行贿35万元,高桂全则在拆迁补偿中将该厂一分为四,分开计算,补偿款达959万元。据称,这一数字远远高过将该厂房统一计算的额度。
高桂全收受的最小一笔贿赂为10万元。行贿者陈立云此前在绿地违法建房,直到高桂全案发,这一违建仍然没有得到处理。
这两起受贿与此前村民的指责相符。村民们认为,乡里滥发拆迁款,拆迁标准不统一不透明。为此,当地村民曾公开吁请政府调查。去年12月底,一些村民还因此围堵了刚建成的朝阳北路,其中六七名村民事后被治安拘留。
那次被拘了7天的穆宏(化名)至今认为拆迁不合理,“我们当时没想堵路,开始就想找乡里谈。他们老说解决老是推,见不到领导才上的路”。一些村民认为,高桂全受贿案证实他们的指责并非空穴来风。
据常营乡公开的宣传资料,常营乡曾专门成立拆迁安置工作监察组,由常营乡纪委书记高敬茹担任组长,以确保拆迁安置工作“公开、公平、公正地进行”。
记者与高敬茹取得联系。她在向乡领导请示后答复记者,表示目前常营乡不便对高桂全受贿案接受任何采访。(记者徐一龙) (来源:人民网-《京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