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台北12月24日电(记者陈键兴 赵新兵)1834年,台湾府淡水同知李嗣邺授意客家垦首姜秀銮与闽南富绅周邦正合组垦号,以客家人为主的垦民来到了一个叫“北埔”的偏僻山乡。一百七十年时光流转,这个客家聚落已不再是1911年出生于此的台湾作家龙瑛宗笔下那个孤寂、苦楚的“寒村”。
依着几座老建筑和几条短窄的老街,如今的新竹北埔成了北台湾客家聚落的重要标本,与高雄的美浓南北呼应。
记者来到北埔,是在一个初冬的晴日里,古镇仿若一位年迈的老者,沉浸在暖阳里,悠闲、安适。
车子停在镇口的空地上,旁边就坐落着北埔最重要的两座古建筑。一座是被列为“一级古迹”的金广福公馆,即是清道光年间设立的处理垦务的办事处,“金”意指官方授权,“广”指粤籍客家人,“福”指闽籍移民。另一座是姜家古厝“天水堂”,也已有百多年历史,是北埔聚落内最大的传统客家三合院。
两处古屋都闭着门,记者只能在院外张望,然后就转进边上一条狭巷里。镇子不大,巷弄纵横,多数房舍其实也已是钢筋水泥的小楼,只有极少数低矮的老旧平房隐没其间。走着走着,突然见到一处街角竟孤零零地有一座破败的老宅,边上连着一幢四层高的新楼,一种“时空错置”的感觉油然而生。
院门的匾上写着“忠恕堂”,透过上了锁但未闭紧的门缝可以看见院内荒草蔓蔓。记者在院落一隅竟找到一扇小门敞着,就走了进去,穿过狼藉一片的小道进到院内。这是一个已几乎倾颓的客家三合院,破陋的屋檐上垂着藤蔓,部分墙体裸露着土坯,一幅岌岌可危的惨状。正厅梁刻的漆彩还未褪尽,仍可见做工精致。再看刻在两根石柱上的一副楹联:“功名昭宋史家传钧轴振家声,道学接尼山德备修齐垂德范”,而一处围廊的拱匾上写着“爱吾庐”,记者猜想这大概曾是一户书香门第吧。
当地文化工作者古先生证实了记者的揣测。忠恕堂是北埔曾宅,历史上北埔只出过两个秀才,其中之一就是忠恕堂的先祖曾学熙,而“忠恕”之名则取自论语。如今,忠恕堂的后代们都搬到台北去了,老房子早已无人看管。有段时间,忠恕堂里值钱的物件还被小偷们能搬能拆地都弄走了。
从忠恕堂出来,不远处就是北埔最知名的那条老街,一直延伸到慈天宫前。
创建于1846年的慈天宫是北埔最重要的信仰中心,整个聚落即是以此为中心建构起来的。慈天宫的格局近似广东客家地区典型的“双堂二横”建筑样式,可见其受原籍母文化的深刻影响,宫内的石雕龙柱和刻有民间故事的石柱古朴、精美。
慈天宫前的井字形街市上,有很多贩售客家特产的摊位、擂茶馆和客家餐厅。虽然不是周末,但游人还是不少。
龙瑛宗留下这样一段文字:“古庙前是石板广场,那里有一棵老榕树,把那脏污色的枝桠低低地伸展着。到了夏天,这老榕树便会给人们带来美妙的绿荫,……太阳熊熊地燃烧,把一切声响溶化了。真的,村子被白色火焰包括住了,是一幅好寂静的风景。”记者在慈天宫前见到了一棵榕树,但不知是不是龙瑛宗所写的那棵。
走进隐居在深巷里一家叫“水井”的茶肆,记者和看店的黄小姐聊了起来。她跟记者说起“水井”的来历,原来是几个世居北埔的客家子弟十多年前自发创立了文史工作室,就北埔聚落演进开展田野调查,后来开了这家店以为据点。“水井”这个名字别有意味,闽南话中“水”的音和客家话中“井”的音都是漂亮的意思,其中含着主人对北埔这个客、闽先民合力开拓的家园的赞美。
记者在谈话间发现,黄小姐手边摆着几本有关中国古建筑的书籍,就问起她对台湾客家聚落保存传统的想法。
“现在,在台湾要保存传统的老房子非常困难了,老师傅慢慢凋零了,老工法就失传了。一些地方修缮老建筑,都要去大陆请师傅。再比如,岛内已没有人生产老房子用的砖瓦了,都要靠进口,非常贵。”她说。
今天的北埔靠着“客家古聚落”的声名发展起了观光产业,但黄小姐还是认为小镇在最近二三十年里已破坏得很厉害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北埔还没有名气,没多少人知道。那时的小镇很美,基本上都是老房子、老街,还种了很多树木花草。后来,大家开始起新房子,原来的绿化系统就被破坏了。”黄小姐说。
“不过,北埔客家人的传统风俗保存得还好。”她说,“这些年,看到保存传统也能带来可观的经济利益,年轻人回来搞经营的也多了。”
离开小镇时,又穿过宁静的巷弄,看到道边的老井盖着沉沉的石板,又遇见正要离开的游人,他们手里提着一兜兜客家土特产。今天的北埔客家人,就是这样面对着生存与保存、发展与坚守的对置议题,守望着远去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