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马宜中：我是台北东区的“尼姑”

　　导演马宜中：我是台北东区的“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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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台北东区的女人，应该都拥有一种都会摩登的高级感，然而著名的MV、广告片导演马宜中说她不是这样，她要消费的不是那些时尚花招，对一个购物行为都只在片场和机场发生的导演来讲，“人”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文/ 文林 摄影/ 彭辉

　　“80 元一个的黑胡椒牛柳保丽龙便当，她以一种草食主义者的方式思考着。

而在服装美术馆里，她认真地、绞尽脑汁地挑选着三个月后可能被丢弃的时装。在买了一双Patrick Cox 的新鞋之后，突然，所有的紫色袜子都变得无法搭配了。想去的地方，暂时也都去不了。她开始觉得，新鞋需要新的袜子、新的裙子、新的爱人、新的床单。”

　　这段文字出现在许舜英那本著名的《大量流出》中，文章的标题叫做《东区的女人》。东区是台北的一个高级生活区，住在东区的女人，应该都拥有一种都会摩登的高级感，这种高级感按照许舜英的描述，是“走过垃圾时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自信”。

　　然而著名的MV、广告片导演马宜中说她不是这样。这个同样住在东区的女人，当工作结束后，成天把自己关在东区的家里，偶尔下楼只是为了买份报纸，开在家门口的精致Boutique 完全敌不过西门町草野小铺对她的吸引力，但她要消费的却也不是那些时尚花招，对于一个购物行为都只在片场和机场发生的导演来讲，“人”才是她生活关注的重点。“东区的女人的生活智慧呈现在：当她开始跟咖啡厅的主人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时，她知道是换一家咖啡厅的时候了。”很有智慧的马宜中才不是许舜英笔下的东区咖啡人，因为她自诩为“东区的尼姑”。

　　B=《外滩画报》

　　M= 马宜中

　　B：有消息说你定居上海，是基于什么样的考量？

　　M：没有没有，是谣传。我在台湾其实时间很多，可能在工作，平常看不到我，所以我的朋友每次看到我都说：“啊，你又回来了！”现在亚洲广告市场互动很强，所以坐飞机像坐公交车一样，随时就走了。（上海是你比较多来的内地城市？）很多。因为台湾广告圈很多人在上海活动。（台北与上海的差异对照有多大？）上海看起来很国际感，人群的复杂度也比台北强，台北没有大都会的大气，但人文色彩比较强，趣味点更多。上海落差点很大，你可以去外滩最高级的酒吧看到形形色色生活很精彩的人，也可以坐地铁看到那些外地来的在这里想要谋生存的人。我觉得这是冲突性很高的一个地方，台北就没有那么多冲突性。

　　B：台北是一个好玩的城市吗？

　　M：说起这个来，我有一个外号。在台北，我住在最热闹的一个区——忠孝东路四段，它非常有名，集中了台北时尚的精华。我家附近都是从日本来的最fashion 的Boutique，可是我从来也不逛，常常三天不出门，出门都是扎个辫子下楼买报纸而已，所以我的外号就是“东区的尼姑”——我自己取的啦。可能因为太习惯了，不会像一般的年轻人，哦，我到东区来了，我要赶快去shopping 一下，我没有那个购物欲。我反而喜欢去跟店员说上两句话，我对年轻人在想什么比较有兴趣，他们现在的语言、听什么音乐、在网上怎么交谈等等，这些是我很想要关注的地方。

　　B：生活中你会在什么地方消费？

　　M：我消费的地方有两个：机场和片场。我们拍广告的时候要搭景嘛，请的都是顶尖美术指导，找的都是最好的道具，像吊灯啦，一盆花啦，一张沙发啦，或者演员穿的衣服啦，我常常在现场直接就说，这个我买、那个我买。在机场的话，基本上保养品、太阳眼镜、香烟啦，一下就买完了。我的健身房也在机场，从这里走到那里30 分钟的步行，就完成了一次健身。其他时间除了拍片、剪片，我不爱自发性出门。party、聚会、八卦都不太喜欢，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跟年龄有关。（可能你的时间很少？）对，我飞行时间太多，人比较难定，往往到一个地方也是密集开会、拍片、剪片，所以当有一整天的时间给我，是不愿意出门的。

　　B：呆在家里的时候做什么？

　　M：我在台北是跟父母住，自己的家在美国，是那种有家归不得的人。在台北，不工作的时候喜欢多陪陪父母，如果一个人在自己的空间里，最好不要听到声音，因为我工作接触到音乐已经太多了，我喜欢听空气的声音，听自然的风吹的声音。（所以那是一个完全跟工作隔绝的时间？）那个时间很短暂，所以我很珍惜。前一阵过生日，每个朋友都要给我庆生，我说，不要吧，就让我一个人吧——我觉得那才是给我最好的礼物。如果不是因为前一天太累，我还喜欢自己做饭，在厨房里，切菜的过程就是一个艺术，看着菜洗完了，脑子里就开始创作，然后等着看炒出来是什么样子，我很喜欢那个感觉。

　　B：这种来自生活的经验，会是刺激你创作的主要灵感吗？

　　M：我的剧情部分，有很多东西都是从平常生活中来，不一定是当时的情况，也可能是十年前曾经想过的一个点子。比如前阵给梁静茹的新歌《C'estLa Vie》拍MV，我是学过法文的，也去过巴黎，所以我有感觉，那样的词描述的应该是短暂邂逅又分手的故事，就像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MV 没有对白，两个陌生的人在什么状况下邂逅，产生火花，第二天分手他们会做什么事，需要去想这些桥段来串联。我觉得爱情曾经灿烂过，就算是一天，它也跟花开的一天是一样的美。我们常说睹物思人，后来想到曾经跟钯金合作过他们的广告拍摄，那些像花朵盛开的饰品刚好可以隐喻如花的爱情，所以用来作为交换的信物，能成为最有效的连接点，而那种像花一样美好的邂逅是哪怕再也看不到对方，回想的时候还是会带着微笑。

　　B：所以你其实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

　　M：我记得还在上小学时，中午吃便当的半个小时，所有同学都会围过来到我的桌上吃饭，我可以把我们家头一天发生的事情像讲电影一样讲完，然后其他人都听得没吃完饭。我平时看到等公车排队回家的路人，就自己在那猜想：他家是什么样子？他呆会回家会不会跟老婆吵架？他为什么现在看起来这么累⋯⋯我就在那一排人停下来的5 分钟里把故事给想完了。在上海我特喜欢坐地铁，喜欢在地铁里看那些人，去猜想别人的心思，一个人参与游戏，所以很多脚本都是在路上想。我常常看了一部电影回来讲给别人听，人家看了回来把我大骂一通，说演得远没有我说的那么好。

　　B：工作中常常要与光鲜的明星打交道，自己如何看待时尚？

　　M：在拍广告、拍MV 时，明星总是会去日本或法国买了当季最好的东西，我会欣赏，也知道放在他们身上很好看，但我个人不会去追求那个东西。我知道特色，知道这一季在讲什么主题，知道某个香水的语言是什么，我懂这些就可以了，生活里不一定需要，我去选择适合我的。（那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可能你看不出我身上穿的是DKNY、agnèsb， 或是MISS SIXTY，我只选基本款，不会去穿一些流行的款式，我去本季里找最不显眼的东西放在我身上。因为不喜欢逛街买衣服, 我都是在忍无可忍没衣服穿时冲进忠孝东路SOGO 或是新光三越里的DKNY 或agnèsb, 半个小时买完一季的衣服。我在刚当导演的时候，很在意自己的外形，我会戴大耳环，擦艳的口红，烫爆炸头，穿丝的裙子以及大马靴，飘逸到比齐豫还飘逸，可是我吓到了我要拍的女歌手，因为我比她还想要表现。我戴着一颗钻石戒指，会让工作人员没有办法专心跟我讲话，或者我涂了最时尚的指甲油，让造型师都觉得我抢了他的风采。我开始往下退，指甲修短了，耳环也不戴了，头发也拉直了，开始穿黑色的衣服，这样子的时候，我不侵犯别人，可是我很有安全感，觉得很舒服。

　　B：往后退已经成为你在生活中的重要状态？

　　M：我的生活开始变得很简单，我不喜欢打扮得光鲜亮丽去party，我可能会偷偷地带了一个远方来的朋友，去the Bund 最好玩的地方进去20 分钟就走，我不会流连，但我想看他们在干吗，我想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然后回去消化那个感觉就好了，而不需要在那里跟他们一起喝酒玩或者怎么样。我比较习惯美国式的生活，比较低调的家庭式的。我喜欢跟朋友之间的关系是舒服的，不是我们要穿得多时尚，谁多去了几个party，谁今年买了哪一季的新款——这样的人就留不在我身边。留在我身边的朋友，我的定义就是：他随时进到我家，我可能在洗澡，他就已经到冰箱里拿东西了，我认为这样才叫真的朋友，所以我最喜欢享受的都是在家里面做东西，然后请朋友来吃。我可能做个牛肉汤，做个韭菜盒子、三鲜水饺，然后卤一些东西，朋友们就可以在我家聊天或躺在家沙发上玩，这是我比较喜欢的生活的感觉。

　　B：请告诉我们上海与台北你出门最常走的路线？

　　M：在上海，我喜欢华山路走到武康路，然后复兴路，我都规定出租车司机一定要照我的路线走，看到老房子，看到梧桐树，看到不同样子的人，就好像偷偷地去旅行了一趟。台北的仁爱路是最漂亮的一条路，我常在上面走，可能去诚品书局，可能找个café 坐下来。另外我喜欢去西门町，去看那些没钱到去东区买东西的年轻人，那些高中生，那些从南部上来的面包师傅，他们晚上去什么地方，他们站在路边讲话是什么样子。太美好的东区，就是那些有钱人才能去的，没有那么生动的情趣。我喜欢夜市，可以开心地吃米粉汤、鸡血糕、卤豆腐、嘴边肉、药炖排骨、大饼包小饼⋯⋯吃得一点压力也没有，顺便玩个游戏、丢圈圈之类的，换个很小的礼物，我都觉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