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人：散步冠军

厦门人以散步的方式赶走了PX。 制图 李峰

　　厦门人：散步冠军

　　【厦门PX】2007年5月30日，厦门PX(对二甲苯)项目对外宣布暂缓，这项原本旨在大幅拉动厦门GDP的化工工程，因为今年两会期间一份105名政协委员联名签署的反对提案以及公众和媒体的穷追猛打而难以为继，其缓建的结果也被外界普遍视为“民意的胜利”。

　　文/叶伟民

　　PX项目是厦门有史以来投资最大的工业项目，建成后预计每年能贡献800亿元GDP，至少能让厦门在全国的排名往前跃升20位，使厦门跻身工业强市之列。

　　PX属危险化学品和高致癌物，存在泄漏或爆炸隐患，它毒，像原子弹一般毒。这一项目的建成将置两百万厦门人于死亡威胁中，一座宜居的温馨的城市，从此将成为记忆和梦想。

　　若要选出厦门今年的关键词，“PX”绝对当之无愧，这个原本只出现在专业化工书籍的英文缩写，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这个海滨城市的大街小巷。这种用途广泛的有机化工原料，如幽灵般地笼罩了200多万厦门人——“它毒，像原子弹一般毒。”

　　两幅未来图景：工业强市VS死亡之城

　　事实上，早在厦门市民对PX欲除之而后快的2007年之前，该项目已经在厦门悄悄建设了3年。2004年2月，世界最大的PX(对二甲苯)项目落户厦门海沧区，建成后预计每年能为厦门带来800亿元的年工业产值，相当于中国一个三线城市全年的GDP，至少能让厦门每年GDP在全国的排名往前跃升20位。

　　如遇财神的厦门对PX项目厚爱有加，这使PX项目在建设前期进行得一帆风顺。

　　2004年批准立项，2005年通过“环评”，同年被纳入“十一五”7个大型PX项目之列，项目申请报告也于2006年7月核准通过。

　　2006年年底，厦门各方政要名流共聚一堂，一同拉响了PX的动工汽笛，盛况空前。“这是厦门有史以来投资最大的工业项目，对提升海峡西岸石化产业国际竞争力，扩大当地经济总量具有重要意义。”当时的厦门市政府向外界传达了这样雄心勃勃的声音。

　　征地行动也随之开展，为配合工程进度，厦门创下了号称“海沧速度”的“40天征地1920亩”的记录，各种为PX忘我工作的感人事迹也纷纷见诸报端。2006年10月26日，《厦门日报》在一篇表扬报道中用了这样的结尾——“这个数字的背后凝聚着多少干部群众的心血和汗水！正因为大家的默默奉献，PX项目的主厂区才得以如期破土动工。”

　　然而这样的大好局面却终止于2006年下半年，也就在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厦门大学中科院院士赵玉芬获悉厦门要上马PX的消息，这个被当地政府视为珍宝的项目，到了她眼里却变得如临大敌。赵随即与当地政府献策协商，未果。2007年3月两会期间，赵又联合另外104名政协委员共同签署了呼吁厦门PX项目迁址的议案，以此提醒政府和公众“PX属危险化学品和高致癌物，对胎儿有极高的致畸率，项目存在泄漏或爆炸隐患，厦门百万人口面临危险。”

　　此言一出，岛城一片群情汹涌，投资额达108亿的PX项目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市民眼中的罪恶工厂。两幅厦门未来的图景分别在政府和市民心中酝酿，一边是跻身全国前列的工业强市，而一边是坐在定时炸弹旁的死亡之城。

　　两股博弈力量：政府VS市民

　　为驱散市民对PX的恐惧，从5月28日开始，厦门政府先后在本地媒体上刊登了万字长文《海沧PX项目已按国家法定程序批准在建》和科普连载《PX知多少》，称PX低毒且项目合法合规，“我们身边的衣食住行都有PX的踪迹，就连我们喝的饮料罐、身上漂亮的衣服都是PX做的。”

　　一些政府发放的宣传资料里更列举了美国休斯敦、日本东京湾等世界著名石化基地，厦门也可以像它们一样，既搞活经济，又不丢了环境。而刚刚在今年年初的工业经济会议上，坐拥PX项目的厦门计划把2007年工业总产值指向了惊人2800亿元，增幅超过200%。

　　“我们的PX(对二甲苯)不是剧毒，我们组织了大批专业人员查阅了国内国外的资料，还没有发现PX会致畸、致癌的报道。倒是查到抽烟有害健康、抽烟者某种癌症发病率会高一些这样的一些报道。”厦门市环保局局长谢海生如此回应和澄清外界的“剧毒传闻”。PX项目投资方翔鹭腾龙集团也发表了致市民的公开信，称居民偶尔闻到酸味不表示超标排放，PX项目采用世界最先进的安全环保技术，将与厦门市民和谐共处，共同发展。

　　厦门当地媒体发表了评论文章支持政府的决定——“厦门市政府一贯尊重科学、尊重环保，更尊重民意。否则，哪来的‘全国首批文明城市’、‘全国环保模范城市’？”

　　然而，所有的这些到了市民眼中，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赵玉芬的议案曝光后，化工阴影在整个厦门民间越积越重。“一个低级且致命的错误畅通无阻地进行，一座宜居的温馨的城市，也许从此只能成为记忆和梦想。”一位厦门市民在博客中说。疾控中心的一组数据也让这里的人们濒临绝望——厦门已进入高频发生恶性肿瘤死亡率的城市之列。海沧区对岸的居民甚至都能闻到了空气中的酸臭味。

　　所有的这些恐慌最后凝结成2007年5月的一条民间短信——“这种剧毒化工品一旦生产，意味着厦门全岛放了一颗原子弹，厦门人民以后的生活将在白血病、畸形儿中度过，我们要生活、我们要健康……”

　　很快，市民准备搬离海沧，学生要求转学，楼市滞销……5月的厦门，成了一个流言纷飞的城市。6月1日，大批市民以“散步”的名义上街聚集，手绑黄丝带反对PX项目。厦门政府被迫宣布缓建PX。

　　一边是财源滚滚的石化中心，一边是危机四伏的黯淡岛城。这两种不同的话语体系赋予了两个完全不同意义的厦门。抗衡一直持续到了12月，厦门政府一方面传递出强烈的复建信号，一方面觉察到她需要重新认识民意。

　　12月8日，厦门市委开通了“环评报告网络公众参与活动”的投票平台，反对意见以5.5万票比3000票取得压倒性优势。

　　12月13日和14日，厦门市政府先后召开了两场市民座谈会，反对意见再次取得绝对优势。伏尔泰的名言“我不同意你说的话，但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成为政府主持人引用率最高的语句。

　　12月18日，一境外媒体传出“PX将迁址漳州”的消息，虽未最终证实，但厦门市民已经认为他们胜利了，然而这份喜悦的另一面，则是那个曾经让厦门经济振奋无比的800亿GDP梦想的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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