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第一年上学,见美术老师画黑板报,花花绿绿一墙,真好看。我问老师,彩粉笔是怎么做成的?老师说,用石头烧出来的。一个烧字,把我的心烤得滚热,课业再无法入脑。傍晚一放学,我就往村西头跑,我们西河滩上有各种颜色的小石子,水一洗光艳夺目。
我精选了一大堆彩石,拿褂襟兜着,兴奋得心跳如鼓。路上人问,弄这些东西做什么?我说是烧彩粉笔。人家就似中了一枪,然后扁嘴笑,说你净瞎整。起初我很不服气,彩粉笔本来就是烧出来的吗,老师说的。可是一路所有人都耻笑,这让我多少有些气馁,并渐生羞愧之感。
回到家,我把这些小东西摆在炕上,按颜色分成几堆,暗自等待母亲的判决。母亲张着糊面的两手凑来,说挺好看,可一听要烧彩粉笔,便赶紧用胳膊肘挑开门帘说,玩吧,玩够了撇街上去。那时候农村还不富裕,有许多比烧彩粉笔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比如怎样吃饱饭。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当时心里只有彩粉笔。母亲的态度虽不像路人那么刻薄,但分明也是不赞成的。这让我很无助,因为只要母亲不同意,我就没法子使用煤和柴火,小石子就永远成不了彩粉笔。
就在我守着一堆判了死刑的宝贝黯然神伤的时候,招弟她妈过来串门。她就住在我们西院,村中只管叫招弟她妈,也不知她有没有名字。她跟母亲在门外低语了一会儿,突然冲进屋来,眼睛看着我,却把话说给母亲听。说不定粉笔就是石头烧的呢!你没见东窑上的石灰吗?那都是青石头烧的。这孩子,将来准是个工程师。
第一次课堂作文的时候,老师出的题目是我最敬佩的人,我写的就是招弟她妈,而同学们都写自己父母。
昨天在电视上看了国产电影《飞》,讲一个农村青年自己造飞机,倾家荡产矢志不渝,村里人都说他脑子有病。我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以为是找到了同伙。其实,很多人都有过奇思妙想,可惜遭遇到现实生活的无情拒绝,稀里糊涂就放弃了。他们忘记了一个道理,好奇心和想象力远比知识更重要。
浪漫地活着,让无限的创造力在这个世界里尽情生长,这样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考量它有用没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