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丛生的校园内 残疾老师守护着8个孩子
教室虽然没有灯,学生们依然很用心听老师讲课。
她在这所几乎要废弃了的村校里,整整坚守了5年
故事导读
曾经拥有数百学生的学校,而今杂草丛生。老师一个个走了,学生也只剩下一个幼儿班,8个孩子。残疾的曾杨秀就在这所几乎要废弃了的村校里,整整坚守了5年。
她月平均工资不足200元。看到学校由辉煌走向落没,她感慨万千:“哪怕只剩下一个孩子,我也要教下去。”
这实在不像一所学校。
近20亩校园,杂草丛生,到处是比人还高的“粘草籽”,操场上枯黄的杂草上随处可见牛粪,两个没有篮板的篮球架上布满铁锈。
两层楼高的“园丁楼”屋顶千疮百孔,室内堆满附近村民家的柴禾。只有教学楼前打扫得干干净净,这里是开县岳溪镇英武村韩岭村校。除一间挂着“幼儿班”的教室里整齐摆放着8张课桌外,其余教室布满灰尘,堆放着损坏了的物理、化学课程的试验器材以及散了架的课桌。
在这杂草丛的上方、一排葱郁的香樟树中,一面国旗迎风招展。
“上世纪80年代初期,学校最辉煌,有700多学生,同时有高中、初中和小学班……”村支部书记站在草丛中,一边感慨,一边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捻着粘满他全身的“粘草籽”。
36岁的曾杨秀最怕别人问她“你班上有多少学生”,她觉得很不意思,觉得这老师当得“没面子”——全校仅有这8个孩子,她一个老师。
5年来,因小儿麻痹症而右手萎缩、连代课老师都算不上的她一直坚守在这里。“哪怕只剩一个孩子,我也要教!”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曾杨秀说得很坚定。
孩子们的欢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有一种苍凉的温馨。
7日上午,记者来到“幼儿班”教室外时,1985年从这里初中毕业的曾杨秀正在给孩子们上课。已用得发白、中间裂了一条缝的黑板上,画着几朵模糊的花:“老师昨天给你们发了3朵小红花,今天又发了两朵,加起来是几朵?”
教室里黑黑的,没电——不久前,电线被人偷了,村上还没来得及重新安装。
下课了,孩子们跑出教室。“小心,不要接近园丁楼,危险!”曾杨秀一边跑着跟出去,一边大声喊。2岁的谭家毅摇晃着走过来哭着要抱。曾杨秀用左手将他抱起,使不上力的右手在衣袋里摸了良久,摸出一颗糖,小家伙破涕为笑。
杂草丛边,孩子们的欢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有一种苍凉的温馨。
孩子们2岁、3岁、4岁、5岁不等,最大的9岁。这个9岁的孩子,却比任何孩子都费神。“这是个智障女孩,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曾杨秀说,这女孩常常弄得她一手的大便。她接手的最小的孩子只有1岁多,曾杨秀没有拒绝:“整整一学期,我几乎是每天用背带背着她上课。”
幼儿班教室在教学楼底楼最角落,这是一幢20多年前的楼房,也是这所学校健在的唯一一幢教学楼。曾杨秀记得,她2000年到这学校任临时老师时,对面和旁边那两幢教学楼还没倒:“3幢楼加在一起有17间教室。”
厕所在学校另一头,去厕所必须从那幢已成为危房的“园丁楼”前路过,曾杨秀就在远处草丛中,开出一条路。虽然远一点,但能保证刮风时,楼上的瓦和断掉的桷子不致于打在孩子们头上。
六个村民进门就跪下。曾杨秀当场哭了……
曾杨秀独自守着这所学校,5年了。从2002年起,这里就只剩下曾杨秀和11个幼儿班孩子,生源逐年减少。
“十多年来,老师和学生越来越少,又没老师愿意来。”英武村支部书记李小轩1979年从这里初中毕业:“我记得,我们班当时80名学生,有29个考上中专,其余的全部进入高中,没有一个落下。”母校昔日的辉煌让李小轩有些自豪。但说到母校的现状,他眼神中流露出痛苦,只有想到曾杨秀时,他才感到些许安慰。
曾杨秀也动摇过,那是2002年,眼看整个学校就只剩她一个老师和11个幼儿班的孩子,有人劝她出去打工。曾杨秀的姐夫是外地干部,姐姐让她去做生意。“我只是右手使不上劲,出去完全能养活自己。”当曾杨秀将外出打工的想法告诉村干部的当天晚上,就有6个村民来到她家。6个人一进门就跪下:“曾老师,你走了,娃儿们啷个办?”曾杨秀当时就哭了。
村支书李小轩说,如果曾杨秀走了,孩子们就只能到10多公里外的场镇上幼儿园,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多,孩子们多为留守儿童。“路太远,幼儿班的孩子太小,老人们每天往返接送孩子不可能。只能在场镇上租房子陪读,但那又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不少村民们说,如果曾杨秀走了,他们只好不让孩子接受幼儿教育。
因为这些原因,因为这里是自己的母校,曾杨秀在这里一守就是5年。
曾杨秀没固定工资,所有报酬都源于孩子们缴的学费:“学生多,我就多。”
按有关部门规定,今年每个孩子每学期学费270元,曾杨秀一共收了1260元。其中包含89元书本费和160元保险费,她还得拿出一部分买零食、奖状等小东西奖励孩子们。一学年下来,曾杨秀的工资不足2000元。而在2003年,每个孩子一学期的学费仅140元。
记者为曾杨秀算了一笔账,坚守韩岭村校5年,她月平均工资不足200元。
但不久前,曾杨秀却用上了一部摩托罗拉手机。“别人不要了,送的。”曾杨秀不喜欢手机,因每月要用掉30多元话费。但她还是每天带在身边,一旦没话费了,就让丈夫帮助充值,一次只充10元钱。
“孩子小,不少还流屎流尿,有些又没带衣服裤子,我就打电话通知家长送来。突然降温时,也需通知家长。”2006年,有个孩子将裤子尿湿,那天,曾杨秀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孩子裹起来,自己却感冒了。那时,她就好想有个手机。
曾杨秀最大的愿望是,母校能重现昔日辉煌,附近孩子们都不必走远路到别的学校上学。
开县教委副主任肖劲忠称,曾杨秀的5年坚守让他们感动,但韩岭村校的变迁只是农村村校的一个缩影,是社会发展大环境下,自然规律的结果:“许多村校存在师资力量浪费、硬件资源闲置、教学质量不高等原因。农村学校布局调整就是要整合教育资源,优化教学配置,提高教学质量,但这些都得遵循自然规律。”
“哪怕只有一个孩子了,我也要教。”
曾杨秀的家离学校5公里。每天天刚亮,她就得起床,7点半,孩子们陆续到校。放学后,曾杨秀将一个个送回家。“先送近的,后送远的,最远的单面就要走半个小时,常常同时背两个。后来,一些家长觉得不好意思,会自己来接,我也轻松不少。”
放学后,曾杨秀还得赶回家干农活。丈夫因小儿麻痹症四肢变形,走路一拐一拐的,只能做点简单的家务。“学校和家里的庄稼地全靠她一个人……”说起妻子,丈夫谭小军一脸愧疚。
在这个特殊环境的校园里,安全是最大的问题。她一边摆弄着校门处那扇生锈的铁门,一边说:“一吹大风,房顶的灰尘就往下掉。特别是那幢园丁楼,一阵大风过后,地上就是一大片碎瓦片——这铁门的轴承该打油了。”
4岁的韩明香在韩岭村校读了两年了,说起曾老师,妈妈谭世琼一脸感激:“娃儿来没多久,就能写自己的名字了,回家还教我哩!”
“娃儿的父母多外出打工,家里只有老年人,曾老师不但教他们知识,还为我们减轻了不少负担。娃儿些都叫她"妈妈"。”谭家毅的奶奶说。
曾杨秀说自己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村民的理解和支持,以及他们带给她的感动:“哪怕只有一个孩子了,我也要教。”
放学了,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曾杨秀将教室打扫干净,费力将铁门拉拢。透过铁门,看到母校校园内废弃的校舍和一片杂乱,她匆匆锁上铁门,又急急赶回家做农活去了。(记者周立/文记者 周舸/摄)(来源:华龙网-重庆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