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是“又一个斯大林”吗?
笔者认为,一些意识形态色彩浓厚的评论明显是一厢情愿的。
二战中的“斯大林格勒战役”早已载入史册,即便是西方最反共的史学著作也没有把它改称“伏尔加格勒战役”。一些西方大城市,如巴黎和伦敦至今都有为纪念此战命名的斯大林格勒广场、斯大林格勒地铁站等,这与“崇敬斯大林”了不相干。赫鲁晓夫当年推行“非斯大林化”不仅把城市的现名改了,连历史上命名“卫国战争英雄城市”时的名称也改了,这本身就很荒唐。这种否定一个人就要消除其一切历史痕迹的做法恰恰是旧时的传统,实际上是“以斯大林的方式否定斯大林”。而普京恢复“英雄城市”纪念石墩上的历史名称只是恢复常识。而选择卫国战争逢十纪念日来做这件事,当然也有宣扬爱国主义弘扬民族精神的用意。但说是恢复对斯大林的崇敬那就不着边了。
因政治荣辱无常而频繁改地名,的确是沙俄-苏联专制文化传统的独特现象。尤其在1930年代斯大林大清洗高潮中随着“大人物”的倏兴倏灭,不少城市都更名数次。最多的巴塔尔帕辛斯克市(今俄罗斯卡拉恰伊-切尔克斯共和国首府切尔克斯克)甚至三年间四易其名,两个“名主”(苏利莫夫与叶若夫)先后上了断头台。以至于人们常说那时地图的出版都跟不上政治变化。1990年代“剧变”后俄国出现了又一次改名风,这次虽然有过去的逻辑在起作用,毕竟理性多了。每次都经过当地的居民公决,结果并不一样,也不可能在长官意志下“一风吹”。如叶利钦时代虽然列宁格勒这个城市经全民投票恢复了圣彼得堡的旧名,但该城周围的州仍然叫列宁格勒州,莫斯科开往圣彼得堡的火车站也仍然叫列宁格勒车站。剧变后这十多年来,在联邦体制下左派虽然从未主持中央政府,但一些州政府早在叶利钦时期就有左派通过民主竞选上台的,他们也曾恢复了一些剧变时废除的苏联时期地名,如列宁的故乡辛比尔斯克就恢复为乌里扬诺夫斯克(乌里扬诺夫是列宁原姓)。唯独“斯大林格勒”,尽管从2002年起,左派占优势的伏尔加格勒州杜马几次提案要求恢复斯大林格勒之名,但都受到普京的明确反对。他说:“今天恢复斯大林格勒之名,会产生猜疑,使人觉得我们要回到斯大林主义时代去,这不会给我们大家带来好处。”正是由于普京的这种态度,今天的伏尔加格勒并没有恢复旧名。
不仅“斯大林格勒”,前苏联时期全国曾有三十多个城市以斯大林命名(斯大林、斯大林诺、斯大林斯克、斯大林诺哥尔斯克、斯大林纳巴德等等),迄今也无一恢复。而如前所述,这些年左派“复名”的努力对其他人并不是毫无成效的。
当然,“斯大林城”虽未复名,普京时代确实曾经出现过“斯大林热”(尽管其热度往往被夸大)。除了少数左派真是基于斯大林主义,一般人主要是在“大国”、“秩序”和“保障”这三个方面对现实不满,因而出现“怀旧”。这并不奇怪。斯大林毕竟死去已半个多世纪,他的体制垮台也已十多年,人们对当下的困境总是比久远的苦难感受更多。俄罗斯古谚说:“死人都是好人”。如果忘掉秘密警察、大清洗、大饥荒、肃反、古拉格群岛,那个时代无疑有值得怀念之处。但是关键恰恰在于,由于俄国体制近十来年的根本改变,那些东西已经不太可能回来了。在斯大林体制不复存在而且难以回复的情况下怀念那个已经死去不再可能专制的斯大林,怀念那个仅仅作为“大国”和“福利”象征的老人,这与仍存在斯大林体制的时代借斯大林崇拜来阻挠变革,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同样,今天“怀念斯大林”的俄国人也许比叶利钦时代多,但投共产党票的人却显然比叶利钦时代更少,这两者都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在当今俄国的条件下,对死人斯大林的怀念如果可以取代对活领袖的顶礼膜拜——目前的确有此苗头——那它甚至也许更有利于消除斯大林体制复归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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