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还债进程表”折射的理念之变

　　这是成都市偿还农村义务教育“普九”负债的一个大致进程表。如果以2006年为界，此前10年的还债额，仅相当于2007年后1年的还债量。简单数字对比的背后，不仅仅是地方政府财力的增加，更折射出成都教育发展观念的重大变化。

　　负债10年

　　1996年，成都市在四川省率先完成了农村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工作。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由于时间紧、任务重、财力不足，几乎所有县（区）政府和学校都采取了贷款、集资、借款等各种办法筹措资金，来完成“普九”达标工作。

　　任务虽然完成了，可沉重的债务也背上了。据统计，到1996年底，成都市各县（区）共产生债务3．8亿元。债务主体包括学校、乡镇政府、县（区）政府和教育局，债务来源包括金融机构、个人借款、企业货款和其他形式借款。

　　其实，3．8亿元的债务并不是一个无法偿还的天文数字。成都市教育局原局长杨伟说，当时还可以征收教育费附加，这本来是“普九”还债的一个重要来源。但由于当时观念的偏差和认识不足，很多地方政府没把偿还“普九”负债当成分内之事，甚至觉得“负债光荣”。这种情况下，教育费附加被大量用来“保”学校的正常运转，给教师发工资。

　　据了解，从1997年到终止征收教育费附加的2002年，成都市应征教育费附加6．3亿元、实征5．6亿元，其中仅有8800多万元用于偿还“普九”负债、占总额的15％，其余85％的钱被用于开支学校人员经费、建设经费、设备购买和日常运转。“如果教育费附加都能用在还债上，债务早就还清了。那样的话，可以节约多少利息啊。”成都市教育局的一位干部感慨地说。

　　由于普遍存在对教育投入的忽视和对债务偿还的漠视，成都“普九”债务偿还缓慢，一背就是10年，期间仅仅偿还了约1．4亿元。剩余的债务本息不断增长，到2006年又增加到了3．7亿元，与1996年时基本持平。

　　打破坚冰

　　10多年来，在整体债务偿还缓慢的情况下，成都市一些经济发展比较好的县（区）率先实现了单兵突进。

　　坐在记者面前，温江区教育局局长胡德福笑容满面。因为，他们所有的“普九”债务早在1998年就还完了。胡德福说，温江区是1993年完成的“普九”工作，当时负债400万元左右，主要是买课桌椅、图书和教学设备的欠款。这些欠款全部由区财政分5年时间清偿完毕。

　　“"农村教育农民办"，这种曾经大张旗鼓刷在墙上的口号早就过时了。农村的义务教育当然应该由政府来办。”杨伟说，“普九”的责任人是政府、考核的是政府，所以负债当然也要由政府来解决。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必须转变的观念。

　　为彻底解决“普九”负债问题，2007年初，成都市教育部门会同财政部门对负债进行了准确、全面的清理，挤干“水分”之后，拿出了最新的还债进程表：从2007年开始，用3年时间化解全部农村义务教育“普九”债务，平均每年化解1．2亿元以上。

　　借鉴以前还债的经验和教训，为保证清欠的扎实有效，成都市还研究出了一套“先化后奖、重金奖赏、重拳打假”的管理办法。“以前，市级财政也曾拿出专项资金支持县上发展教育事业。争取资金时，一些县上的领导胸脯拍得啪啪响，保证专款专用。可是，钱到手之后，用了不到一半，剩余的就被挪用搞开发区建设了。”成都市有关部门的一位负责人说，“先化后奖”可以有效防止发生类似情况，由县（区）先自行化解债务，然后经过审计验收，市级财政再拨付奖励资金。

　　按还债计划，成都市级财政对县（区）政府的奖励比例将高达其所化债务额的50％左右。“钱要给，但不能全给，更不能乱给。”杨伟说，不全给，是要县级政府切实承担起应负的责任，也促使他们改变教育观念；不乱给，是指要分清层次，如我们将成都市所辖的20个县（区）分为了3个“圈层”：“一圈层”的主城区，经济实力强，债务可以全部自行解决；“二圈层”的近郊县（区），奖励一小部分，用于引导和鼓励，大头由县（区）自己拿，市上督查考核；“三圈层”的远郊县，经济发展较为缓慢，由市级财政主要支持、地方政府执行。

　　据了解，目前，成都市各个仍有“普九”负债的县（区）均已签订了化债责任书。“3年还清也好，签订责任书也罢，其背后所彰显的其实是各级政府发展教育的坚定决心。”杨伟说。

　　再负“新债”

　　记者在采访中还了解到，从2004年到2007年，成都市级财政又斥资10亿元投入农村中小学标准化建设，县（区）级政府配套投入约4．5亿元。其中，市级财政有3亿元的银行贷款，县（区）配套投入有近半仍然拖欠。算下来，成都近3年又新增了几个亿的教育负债。

　　难道旧债未清，成都还敢再负新债？可是，看不到有人为此忧虑和不安。在温江区万春镇踏水实验学校，记者看到的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教学楼、实验楼、办公楼，还有食堂等。

　　“修建这么漂亮的学校要多少钱，有没有欠款啊？”记者问。

　　“总共投资1400多万元，现在还剩200多万元欠款。”校长王强回答说，“不过，欠钱的事不用我操心，由政府还。我只管教学质量和学校管理。”

　　原来，敢负新债的底气来源于强大的政府财政支持。近年来，成都市经济发展十分迅速，2006年ＧＤＰ达到2750亿元，地方财政收入278亿元，几乎相当于四川省的一半。与此同时，教育经费投入也逐年大幅增加，最具代表性的就是3年内投入10亿元、建设了410所农村标准化中小学。

　　胡德福说，以温江为例，从2002年起，区财政对教育的投入年均增长都在20％至30％之间，2006年投入超过3亿元。现在，我们新增的1100多万元的建设负债，全部纳入财政预算。“被拖的单位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们知道政府的偿还能力，而且有合同的约定。”胡德福说。

　　据了解，如今新增的农村学校标准化建设负债将全部由成都市、县两级政府承担。一方面，银行贷款3亿元由市级财政分期偿还；一方面，县（区）配套产生的负债由地方解决。对存在压力的“三圈层”县（区），由市级财政奖励补助1亿元至2亿元，基本解决负债问题。“快则3年、迟则5年，政府就能全部还完标准化建设产生的新负债。”成都市教育部门的干部信心十足地说。

　　“教育负债还不还，并不是一句"有钱好办事"就能解释得了的。”杨伟说，公共服务投入无极限。对地方政府来讲，财政永远是缺钱的。关键是钱要花到哪里去？这不仅是钱的问题，更是观念的问题。“教育惠民是最大的惠民行动，成都愿意把钱投向教育。”杨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