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日,广州火车站,回家的人们盼望着能够登上归途。 |
2月2日,广州火车站等待回家的人们 |
生 死
2月2日凌晨刚过,第二道防线西进口终于获得指挥部命令开始放人,拥堵的人群像决口的洪水般涌入站前广场。
陈妍丈夫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来不及惊喜和拥抱,他二话不说,抓起陈妍手里的鸡蛋就往嘴里填。然后立即卷入汹涌的人潮里。
身后,人潮凶猛,武警又开始封堵进口,人堆里传出一声声女性的尖叫声。很多人在人潮中根本拿不住行李,又不敢停,停了就可能被踩在他人脚下。
17岁的湖北监利女子李红霞没有像他们一样,逃出无序人群的外围。2月1日晚上9点,她倒在省汽车站外路段,被汹涌的人潮踩踏导致昏迷。
在广州番禺某钟表厂打工的李红霞,家在湖北监利县白螺镇薛桥村4组,家有7口人。初中肄业后,她帮家里干了2年农活,2007年农历正月十三到广州打工。
李红霞的弟弟回忆说,1日晚7时许,李红霞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称已到火车站,将乘当晚8点的火车。当时她对家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挤上火车后再给家里打电话”。
广铁一位负责人向本报记者透露,2月1日当晚,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在广州火车站与各相关负责人开会时说,如果处理得好,这里的一切就是经验,如果处理不好,这里的一切就是教训。言犹在耳,当晚悲剧即已发生。
事实上,李红霞并不是1日当天发生事故的第一个人。
1日凌晨,和其他人一样,李满军在搜索被武警忽视的角落。他发现很多人穿过一道铁丝网,爬上了火车站南边的天桥。
李满军带着女朋友张池爬上天桥。有人告诉他们,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能上火车了。
他们购买的是1月29日往岳阳的火车票。如果没有雪灾,李满军此时应该在老家,1月31日是女朋友生日,他将为张池戴上一枚求婚戒指。32岁的李满军离过一次婚,他将开始另一段婚姻生活。
天桥有些高,李满军先跳了下去,张池准备将行李递下去。然而,李满军一声不吭地卧倒在火车顶上。衣服开始冒烟起火,火借风势越来越烈。这时,盲目拥堵的人群才开始注意到这对情侣。有人马上报警。民警带着灭火器赶了过来。
张池玩命跳了下来,想扑灭李满军身上的火。后来医生诊断,她的腰椎和脚踝骨折。
在医院里,李满军曾一度被痛醒过来。他问守在身边的张池:“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就骗他说,你是在做梦,等你好了,咱俩就结婚。”事后张池告诉媒体记者。
但李满军还是没有抢救成功,2日凌晨5时20分去世。“他是复合伤,除了电伤外,内脏功能都损坏了。估计是电流通过导致的。”烧伤科主任告诉媒体记者。
同样在2日凌晨1点40分,在攀越广州火车站东广场对出的内环路高架桥时,赵宝琴不慎从十多米高处坠下。十多名武警战士紧急救援,拆下路中一面栏杆作担架,一路接力将女子抬着朝广州军区总医院飞奔。
“过了桥就能走到火车站,她的行李我都已经帮她拿过去了,我回头再看赵宝琴时,她人突然就不见了。”她的同伴杨晓英说。
此前她已一天没有进食。赵宝琴的表弟对本报记者说,离了婚的表姐家里面特别困难,女儿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靠她在东莞每个月1000元的工资供给。
为了维持现场秩序、确保旅客生命财产的安全,经中央军委批准,素有“岭南铁军”之称的驻粤某集团军装甲旅迅速派出1500余名官兵,于1日晚连夜进驻广州火车站广场执勤。
广州军区某师随后也派出数千精锐将士,一同协助地方维持春运秩序。
回 家
1日晚上11点半,陈新生一家好不容易从几万人的最末梢挪到入口前——6小时挪了200米,这个距离本·约翰逊跑下来不需20秒——之前也是如此排了5个多小时的队才被获准放入第一道防线。
而这第二道防线他们同样花了5个多小时。在同样的狂澜下,陈新生被推倒,所幸绊在一只行李箱上,才没有全身卧地。他的右手中指淤青,左腿被踩出血,裤管沾上泥。
2日早上10点,陈新生妻女进入雨棚区。10:50,陈新生也来到这里,与妻女会合。11∶00,一家人听从指挥,穿过候车厅,前往站台。
2月2日11∶10,陈新生夫妇和15岁的女儿终于上了K326(广州至温州)。6号硬座车厢空荡无人,但他们径直坐在一、二、三号座位。在过去的24个小时里,他们“屁股没沾过一个地方”。陈新生的眼镜沾了水渍,眼珠要往上转。他的黑色夹棉外套、黑色毛衣、保暖内衣、蓝黑色外裤、里裤和袜子濡湿透了,只能等车开了,到厕所去换。陈妻像刚出发廊,做了个直发烫,没完全吹干。陈女坐在他们对面,不声不响。不过他们已经挺满意现在所得的这一天一夜的成果了。
对比相同车体的K325次,1月25日从广州开往温州的那批乘客,在这趟车的所有人真是幸运。那趟车1月31日下午5点才返回温州,整整晚了三天三夜,而且遍体鳞伤:56块双层中空的车厢玻璃被砸,餐车冰箱遭弃,桌子掀翻、炉具被毁。
“一块玻璃两千多块,餐车不能用,损失五十多万。”列车长陈小雄目睹了从业几十年来,最可怕的景象。
也是在2日,广州警方正式公布了李红霞的死讯。她成为首名在广州火车站的人流中失去生命的乘客。随后几小时,是李满军。
3日,广州市委书记朱小丹说,“要给火车站减压,再这么压下去,出事是必然的;不出事才是偶然的。”
一直到2月4日下午5点,赵宝琴还在昏迷中。杨晓英说,在掉下天桥的那一刻,她手里还攥着那张花420元从认识的黄牛那里买来的火车票。
1月27日,列车大晚点的时候赵宝琴曾经去退过票,经过站方扫描检查,这价值420元、寄托着赵宝琴回家希望的纸,是一张假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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