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一句承诺(组图)

乔大妈（中）二十多年如一日照顾非亲非故的三个智障人

　　本报记者 江晓清 通讯员 景素环 摄影 刘耀辉在宝?区开展的“和谐宝坻巾帼十杰”评选活动中看到了关于乔大妈的事迹介绍，我不信。在采访了乔大妈和她三十多年一直照顾的智障一家后，我信了。不但信了，而且理解了乔大妈与那一家人的感情。当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周围的朋友们听的时候，他们也都和起初的我一样，不信。但不论人们信还是不信，这样的事情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们身边，而且继续发生着……

　　一句承诺

　　二十三年付出

　　一句承诺

　　乔大妈名叫乔凤兰，今年已经72岁了，住在宝坻区西城路。已经四世同堂的乔大妈，本应有一个幸福安乐的晚年，轻轻松松地享受儿孙们对她的照顾。可她偏不，她对儿孙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养得起，可我呆不起。我不能整天只吃不做。更何况，老丁那一家三口离不开我的照顾。”

　　没办法，儿女们能做的只有顺着乔大妈，能帮上忙的尽力帮忙。在市里工作的小女儿给她买了一套单元房，希望她能住得舒服一些。于是这套单元房差不多成了乔大妈的旅馆——每天一睁眼，乔大妈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早点给老丁家那娘儿仨送过去，帮着她们洗脸梳头，看着他们吃完，等回到家，自己吃完了早饭，就又该去忙那三口的午饭了。乔大妈再回到自家时已是下午。吃了午饭再回去忙那三口人的晚饭……为了那三口，乔大妈很早就把自己的一日三餐改成了两餐。每天，乔大妈都是晚上八九点钟才回家，累了一整天，早没了精神再给自己做什么，常常都是住在附近的女儿和儿媳给她送些吃的，可只要是有新鲜的，她都舍不得吃，要留给那三口。

　　看到这里，也许有读者会问：老丁家这三口人是怎样的三口人？为何需要如此尽心照顾？

　　原来，老丁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家里剩下的三口人，都是严重智障的残疾人。老丁的老伴郭秀媛今年已经83岁，除智障外，腿还有残疾，行动不便，生活不能自理。长女丁和玉56岁，智障，只知道见了男人喊大叔，见了女人喊大姑，从年轻时就总是到处乱跑，一眼看不住就会被不良男人拐骗。直到现在也还是只要有男人一招手就跟着走。儿子丁新生（邻居们都叫他“傻小虎”）也已经42岁了，不懂得烦恼的小虎看上去像只有二十几岁。精力旺盛的小虎更是腿脚不拾闲，稍不留神他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惹祸了。

　　可这又与乔大妈有什么关系呢？

　　这还要从三十几年前说起，那时乔大妈还是个年轻的媳妇，之前一直随军在北京工作的她，在丈夫转业后也一起回到了丈夫的老家。闲不住的乔大妈自告奋勇当了街道干部。整天走街串巷，谁家婆媳吵架了，哪家邻里闹矛盾了，哪儿有人在街里偷东西了，人们都会找乔大妈去管管。乔大妈是随叫随到，不叫也到，哪里有“热闹”，哪里就一定有乔大妈的身影。

　　那时，乔大妈就看街里住着的丁泽雨一家可怜。老丁的妻子智障，一双儿女也都严重智障。一家人全靠老丁这一个健全人拾破烂养活。要照顾那傻得不能自理的娘儿仨吃喝拉撒，日子过得很辛苦。乔大妈就常常去帮着他们一家洗洗涮涮的。屋漏偏逢连阴雨，1983年，这一家唯一的健全人丁泽雨因操心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瘫在了床上。

　　病床上的丁泽雨活着活得痛苦，想死也难以瞑目。这样一家人谁看了谁不可怜！尽管政府对这一家人也很照顾，每月发给他们一些救济金，还替他们翻盖了新房，可对这一家四口都不能自理的人来说，最难的还是日常生活的琐碎啊。

　　可别人看了只是唏嘘感叹，当街长的乔大妈却对自己说，老丁是我街里的居民，我不能看着不管。从那时起，乔大妈便开始几乎每天都过去看一看，买菜、做饭、洗衣。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光这就够乔大妈累了，如果只是照顾三个傻子、一个瘫子的日常生活还好，可那一双儿女是长了腿的啊，一眼看不见就不知跑到哪里去惹祸了。

　　转眼两年过去了。1985年，丁泽雨不行了，弥留之际却挣扎着不肯闭眼，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乔大妈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那不能自理的傻媳妇和一双傻儿女。当丁泽雨终于流着泪恳求乔大妈“我死后你一定要常来照顾他们啊，不然他们活不下去”时，乔大妈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拉着老丁的手说：“你就放心地走吧，我会照顾小虎他们的。就像你活着这两年一样。”

　　老丁闭上眼走了。满怀着一份信任安详地走了。照顾这三个智障人就成了乔大妈的“责任”和“义务”。

　　二十三年付出

　　如今，丁泽雨离开人世已经是第23个年头了，就为了当初那一句承诺，乔大妈带着那一家三个智障人，风风雨雨地走了23年，乔大妈也从壮年走入了老年。这二十多年里，那一家三口，一时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乔大妈的心。她女儿说了这样一件事：父亲去世时，大家都忙着父亲的丧事，妈妈却一直惦记着那三口，因为顾不上去给他们做饭，就把他们接了过来。每一顿饭，妈妈都要亲眼看着他们吃过了才放心。

　　为了这三口人，乔大妈受了多少累自不必说，吃了多少苦，特别是心里的苦，只有大妈自己知道。为了这一家人，她放弃了自己的家，直到现在提起过世的老伴，乔大妈还会眼圈红红的。她说，这辈子她最对不起的就是老伴。老伴在世的时候，一直都很支持她，不论别人说什么，老伴却坚信乔大妈的热心肠。所以他也常常跟着乔大妈一起去照顾那一家人。乔大妈老伴去世时，小虎哭得最伤心，因为他知道，再也没有人用三轮车拉着他到处去玩了。乔大妈说：“老伴病重时，小虎妈也生病住院。我心里想，老伴离开我还有儿女们照顾，可如果我不去，小虎妈就没有人管。”她没想到老伴走得那么快。老伴走的那一刻，大妈也没能守在跟前。老伴走了以后，她站在老伴的灵前说：你别怪我，这辈子没能好好照顾你，下辈子还给你做妻子，一定好好伺候你。

　　如今这三口人已经成了乔大妈三十多口大家庭中的成员，照顾这三口人不但成了乔大妈生活的全部，也成了乔大妈一家人的义务。乔大妈年纪越来越大了，为了减轻她的负担，儿女们常常替她去给这三口人买菜做饭洗衣。大女儿和三儿媳常常说，我们都退休了，您就把他们交给我们吧。可乔大妈不放心，她说，我现在还能干，不用你们，等哪天我爬不起来了，你们别丢下他们就行了。

　　二十几年，对一般人来说可能是转瞬，可对乔大妈来说，走得却很辛苦——每一天，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乔大妈至少一日三次到小虎家，照顾他们的一日三餐。小病小灾也不间断。乔大妈说，连老天都帮我，这二十多年里，我很少生病，只有两次生病，也是孩子们害怕，非拉了我去住院治疗，可我在医院哪呆得住啊，也多亏了儿女们照顾那三口。

　　如今回头看看，乔大妈不得不说：“别说别人不理解我，我自己也不理解我自己。”

　　是啊，二十多年，如果算上丁泽雨在世时她对这一家人的照顾，应该有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里，乔大妈不知道听了多少风言风语，可她却总是说：“我做街道干部，只不过是想为大家多做点事情。至于照顾小虎一家，那是因为我答应了老丁，我不能食言。”

　　二十多年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问过乔大妈一个相同的问题：你放着福不享，跟着这一家人吃苦受罪图的是什么？你是怎么想的？乔大妈说：“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过我自己这样的问题，可是我没找到答案。”小学都没毕业的乔大妈，虽然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语言，但她却知道，一个人要讲信用，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好，做到底；只要一个人担任了一个职务，哪怕这个职务在别人看来根本就算不上是个职务，就要承担起一份责任，要对得起大家的信任。乔大妈说：我照顾小虎一家，也是因为我当初答应了老丁，我知道，老丁是带着对我的信任走的，我不能辜负了他。

　　照顾三个智障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每天一睁眼，乔大妈就要想着今天给他们做什么吃的。三个人虽然智力低下，可能吃能喝，不要说少吃一顿，就是少吃一口他们也不干。小虎妈爱吃合子，小虎的姐姐和玉爱吃饺子，乔大妈就常常给他们做着吃。就因为这，儿女们无论谁包了饺子给乔大妈送来，她都舍不得吃，端去给这一家人吃。后来，儿女们再给大妈送吃的时，都会多送一些，送出那三个人的份儿。采访的时候我们问和玉：大婶好不好？一口牙快要掉光了的和玉说话却还像个孩子：大婶好。我们又问大婶怎么好？和玉立即说：买米买面。什么都不懂的她却因为受了大婶的影响有一副热心肠，我们采访时乔大妈正在料理他们一家吃午饭，和玉见了我们就拿了筷子一定要让同去的摄影记者一起吃，摄影记者不吃，她也放下筷子说：大哥不吃我也不吃。

　　小虎妈有风湿病，两条腿的膝关节肿得下不了地，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这二十多年里，每次生病，都是乔大妈背着去医院，然后跑上跑下地化验、拿药。有一次，小虎妈得了肠胃炎，又不会说，拉得床上、被子上到处是屎，乔大妈刚洗了床单，被子又拉脏了，乔大妈又接着洗被子，这家的被褥都拉脏了，乔大妈又让女儿从自己家拿了被褥来换。每次小虎妈住院，乔大妈怕两个孩子在家乱跑，就带着他们一起到医院。

　　乔大妈说，其实照顾小虎妈并不难，最麻烦的还是那两个孩子。小虎姐弟俩虽然傻，可腿脚灵便，一眼看不到就跑得无影无踪。一次刚吃过早饭，碗筷还没收拾利落，和玉就不见了，可把乔大妈急坏了，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往外跑，边跑边喊：和玉，和玉，快跟大婶回家啦！那一次乔大妈整整找了一天。一整天，乔大妈滴水未进，可却惦记着家里的小虎母子俩，给女儿打电话，告诉她们过去给那娘儿俩做午饭和晚饭。天黑了，儿女们见她还未回，怕她出事，全家出动，又是找和玉又是找妈妈，很晚了，乔大妈才带着和玉回家。儿女们见了满身风尘的母亲和一脸傻笑的和玉哭笑不得，儿子愤愤地说：傻和玉，找她干吗，丢了倒省心了。乔大妈不爱听了：“和玉再傻也是我的女儿，丢了你们也不能丢了她。别说了，快弄点吃的吧，她也一天没吃饭呢。”乔大妈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每一次和玉乱跑，她满世界找的时候总是念叨着：和玉啊，你可千万不能丢啊，要不然大婶没法对你爸爸交代啊！

　　说到小虎就更让乔大妈费心，到现在，四十几岁了，还说不上自己姓什么，见人只有一句话：给我找个媳妇啊！常常趁乔大妈不留神就悄悄跑出去四处乱转，有一次，乔大妈伺候他们三口吃完了午饭，刚回到家，就有人来叫她了：乔大妈，你快去看看吧，你的宝贝小虎又在“指挥交通”了，搞得整条街都堵塞了。乔大妈一听赶忙往外跑，到了交通要道一看啊，小虎还站在路中央呢，南来北往的车辆堵了一片，就听到人们在骂：这么大的傻孩子也不看住了，让他出来惹祸。乔大妈忙一边堆着笑脸对周围人赔罪，一边去拉了小虎一个劲儿地哄：小虎，好孩子，快跟大婶回家，大婶给你讲故事。小虎这才不情愿地跟着乔大妈往回走。

　　二十多年里，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可乔大妈从未对着这一对姐弟发过火，她总是想，两个孩子够可怜了，到处被人欺负，我怎么能再对他们发脾气。再以后，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们，她对姐弟俩说，你们要听话，别到处乱跑，我就常带你们出来玩。于是人们会常常看到乔大妈一手领着一个孩子去菜市场，去赶集，去逛庙，去走亲访友……

　　有一次，乔大妈的姐姐过生日，乔大妈带了姐弟俩去祝寿。哪曾想，小虎竟记住了那个地方，没几天他一个人偷着跑出来拦了辆出租车就去了。到了地方说没钱，司机只好站在门外大喊，乔大妈的姐姐出来付了车钱忙给乔大妈打电话。乔大妈一接电话就笑了，她正急着不知到哪儿去找小虎呢，忙说：姐姐你哄着他别让他再走了，我马上就打车过去接他。

　　别看和玉和小虎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可毕竟是智障，乔大妈始终都拿他们当孩子，教他们梳头、洗脸，扫地、收拾屋子，给他们讲故事。二十多年了，不论他们闯了什么祸，大妈也没对他们大声训斥过。傻子也有感情，也懂得谁真心对他好，他就听谁的。二十多年里，乔大妈照顾这三个人吃喝，却从不在他们家吃饭。只有除夕的年夜饭，是无论乔大妈怎么推也推不掉的。每年三十，乔大妈一早就带着儿女们送的各种各样的年货到小虎家，又是洗又是做，一直忙到晚，和他们一起包了饺子，饺子下锅，小虎姐弟就拉着乔大妈一起吃。一个心眼的小虎姐弟，无论乔大妈怎么说“家里还有好多人等着我呢”，他们也不放手。直到乔大妈坐下，和他们一起吃了饺子他们才肯放乔大妈离开。尽管他们不会说，但乔大妈心里知道，这是这一家人对她一年照顾的最好回报。乔大妈说，平时每当我给他们改善生活时，他们都拉着我跟他们一起吃。人世间的真情是可以突破任何障碍的，每到这时，乔大妈心里就暖暖的，融化了几十年的辛苦劳累。

　　乔大妈没什么文化，也没在儿女们身上花过太多心思，九个儿女的11个孙子孙女，她都没帮忙带过。但是乔大妈的行为却无声地影响着三代人，三十多口的大家庭个个优秀，就连刚七岁的重孙子也会说，我长大了也要像太奶奶一样帮助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