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为肺癌 只是,樊南方的心,却再也没有放下来。
1月25日,结核病医院接诊的连医生查看樊南方的前后CT后,面色凝重,反复询问就医过程后说:“要么是治轻了,要么是……误诊。
”
樊南方第一次听到“误诊”二字,宛若晴天霹雳。对这家权威医院,她不曾有过一点怀疑。甚至偶尔因为有人说结核病医院的黄家大湾院区口碑不好而动过转院的念头时,还自责对医院不够信任。
第二天,樊南方和先生一起,带着全部病历资料来到位于武昌的武汉市结核病医院黄家大湾院区。
院长一看片子,说:“哎呀,扩散了。”樊南方心里一惊:“是不是真的得癌症了?我的印象中,"扩散"这个词不就是用在癌细胞上么?”
这一晚,樊南方一夜未眠。
1月31日下午2点半,没有任何语言交流,樊南方从丈夫虞先淼那里,明确了自己的病情——虞先淼被医生喊去谈话一个多小时后,回到病房,无语凝噎,良久,抱住樊南方痛哭失声。
医生告诉虞先淼:“我也希望我们看错了,但是,千真万确,是肺癌,而且是极易转移的非小细支气管肺泡癌。”
“我老公进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忍心问了。我知道他怕我问。”樊南方说。
次日,樊南方转院至武汉协和肿瘤医院。主治医生程晶教授看片子后,惋惜地摇头:“最好的治疗时机已经过去了。”
此时,距樊南方右肺尖发现阴影已近8个月。
武汉市结核病医院在一封措辞谨慎的给樊南方的回复中承认,“对你的诊疗活动中,我院存在延误你肺部肿瘤的不足”。
湖北诚信司法鉴定所给出的司法鉴定称,“(武汉市结核病)医院肺结核诊断依据不足”,“院方就被鉴定人(樊南方)的疾病诊断为误诊”。延误的近8个月间,樊南方的“肺部病灶有明显的病情变化”,已“扩散至双肺,病情加重”。
尽管“一下子绝望到极点”,樊南方却并“不恨吴文娟”。2007年12月,在医院办公桌上,樊南方看到玻璃底下压着吴文娟的所有联系方式。“要把这个名字输进我手机的时候,输不下去了——我从心底里排斥这个名字,不想让她跟我有任何关系。打电话去骂她,责备她,又有什么用?她代表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集体,一个流水线。”
由于诊断被延误,便宜且有用的治疗方式已对樊南方失效,她被迫接受一些昂贵的医疗方式。“程晶告诉我,"现在正好有一种美国进口特效药,针对亚洲不抽烟的女性人群有很好的疗效!不过这药很贵,660元一颗,每天一颗,每天都得吃。而且不进医保……"”
到现在,樊南方的治疗已花费约47万元,其中医保报销16万元。同时,经过反复协商,武汉市结核病医院先期垫付了20万元,条件是钱到账就起诉医院。
“需要第三方来裁定,这个事件中我们该负多大的责任。”院方这样解释这一附加条件。
樊南方并未提起诉讼。“一是我的病拖不起。二是我们没有精力打官司。我病后所有的精力都用于治病,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顾及官司。”
因为活着,活着多么美好 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樊南方,已经没有精力顾及官司,甚至不想顾及自己的病情。
2月6日,大年三十,也是樊南方38岁生日。这一天,全家人——父母,丈夫,女儿,妹妹在一起过年。“闹一闹,斗斗小地主,很开心。”可这热闹,却让樊南方感觉是在粉饰太平——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年了。
过年后,樊南方一直没有胃口,有时吃一口饭,咳嗽、喘气得更加厉害,甚而轻度窒息。“病了一年多,从来没有这么难受。”
2月22日晚,因为胸腔积水,气喘无法入睡,樊南方再次住进了协和肿瘤医院——此时,从去年2月1日算起,她已在医院住了330天。
樊南方更愿意住在医院。住在家里,她感到“亲情是一种折磨”,因为在家里的时候,咳嗽也要尽量忍着。“不愿意看见父母为我伤心。我宁愿请雇工,也不要父母来照顾。”
对于父母,樊南方内心愧疚不已。“本来是他们卸担子享福的时候,却背上这么个负担。”
樊南方同样深感愧疚的,是她的丈夫。一年多来,虞先淼全程陪同。因为无法兼顾工作,早已辞去常务副总,转而担任董事长顾问的虚职。如今,连这一虚职也正在打算辞去。
而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儿尚尚——给女儿的短信,和女儿说话,都是“衣服要干净”、“吃有营养的东西”、“多站站对身体好”这些已经说过1000遍的嘱咐。
2007年2月1日下午,樊南方确诊当天,她最不愿意接的电话如期而至——是女儿尚尚打来的。樊南方一时无语,聪明的女儿当即明白,挂了电话,关进房里哭泣。樊南方晚上回家时,女儿已经在大声说话大声笑,“妈妈,现在什么都伤害不到我了。”晚上一起睡,关了灯,黑暗中假装坚强的女儿不由泪下。
作为一个情感专栏的记者,樊南方倾听过很多人的情感故事,却可能错过她最希望听到的。“如果真的有"天",我要向天再借5年,等我教会女儿谈恋爱。哪怕只是在第一次和男孩子去约会的时候,问一问我,妈妈我穿什么衣服去,也是幸福的—99.9%的可能,是听不到了。”
樊南方选择了书信来跨越时空,和未来交流——她正在写的14封信,分别写给父母、丈夫、女儿、妹妹、未来的女婿、未来的亲家。
“没有写完。没有办法写下去。很怕。回忆很痛苦,展望可能更加痛苦。”
有时候,樊南方甚至矛盾,留下一些文字,对活着的亲人,是不是更残忍。“写下对这个社会的留恋,他们看了更痛苦。要是我给他们的印象是我不太留恋,我很洒脱,他们也就不太痛苦。他们不痛苦,是因为觉得我不痛苦。”
2007年7月31日,樊南方这样写道:“这次我又入院一周,中午刚从协和肿瘤医院回家。送我回家的的士绕了个大圈子,我如数给了他钱,对他宽容而笑:"以后走近道。"他有点狡猾的样子都被我觉得美好了,因为活着,活着多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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