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地”原型王艾甫：谁来安抚烈士遗孤?

　　新华网太原4月6日电(记者邹伟　刘翔霄)“姥爷，我来看您了，我带您回家……”来自北京的朱敏含泪抚着墓碑，把鲜花放在烈士纪念碑下。清明节的朝阳洒在墓碑上，碑上深深刻着的“烈士”二字分外耀眼。4月4日，太原市牛驼寨烈士陵园内，60年前牺牲在这里的孙耀烈士，在今年的清明节，第一次听见了亲人的呼唤。

　　朱敏说，此时此刻，她最想感谢的人就是她称作“王大爷”的王艾甫，一位12年来帮助她已故的外公以及其他80多位烈士“找家”的山西老人。

　　又有三位烈士“回家”

　　提起王艾甫的名字，人们总是怀着一种感动。

　　在刚刚过去的清明节，这位《集结号》主角“谷子地”的原型、曾获评“感动中国人物”“山西记忆十大新闻人物”“上海十大真情和谐年度人物”的皓首老人格外忙碌。又有三位烈士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家”，烈士的家属要来太原祭拜自己故去多年的亲人。

　　60岁的祁震先生是专门从广东佛山赶来祭拜父亲的，捧着鲜花，泪水在他的眼里打转。他的父亲祁克烈士1948年11月牺牲于解放太原的战役中，父亲离开时，他才4个月。大半个世纪后，他终于在清明节这天与父亲“见面”。

　　朱敏女士站在祁震的身边，她是代表母亲过来的，因为母亲孙秀峰虚弱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赶来太原。“祭扫完了姥爷，我马上要回内蒙古老家，母亲在等着我把姥爷的魂领回家，她等这一刻已经60年了！”

　　73岁的霍玉花老人是在儿孙们的搀扶下来到父亲墓碑前的，未等祭拜就已经泣不成声。霍玉花的儿媳告诉记者，霍小山烈士牺牲后，霍玉花就成了孤儿，靠要饭长大，太多的苦难和太多的委屈，在老人心里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痕，“也许只有在父亲的墓碑前，老人家才能得到盼望已久的慰藉。”

　　“又一个心愿了了。”站在墓碑前的王艾甫喃喃自语。

　　12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作为收藏爱好者的王艾甫在南宫收藏市场发现一批解放太原战役中阵亡将士登记册和84份烈士阵亡通知书。曾在“援越抗美”中出生入死的他，当场花3000元买下这些“宝贝”，回家整理后开始了他的漫漫寻亲之路。

　　据他介绍，12年的寻亲历程，目前已经寻找到了29位烈士的亲属，并将这些烈士的阵亡通知书送还给他们的家人。如今，王艾甫的名字与电影《集结号》中的“谷子地”一样，为人们所知晓。

　　烈士遗孤无人问暖

　　烈士终于“回家”了，王艾甫却笑不起来，他给记者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孙耀烈士牺牲后，只知道父亲入伍的孙秀峰就成了孤儿，同时也开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寻父历程。由于父亲下落不明，谣言四起，她和家人被怀疑为“内人党”，饱受欺凌。而她攥着父亲的入伍通知书从村里找到乡里，从县里找到北京，却一次次被轰出来。有一次，民政部门的一位干部给她一个地址，让她上那里去看看，不识字的她一去才知道是进了收容所。

　　2005年，在王艾甫的事迹初次被报道之后，朱敏等人与他取得了联系，王艾甫翻开手里的阵亡通知书，“孙耀”的名字赫然在列。王艾甫亲赴内蒙古乌兰察布帮助申请烈士证明，却被当地民政局以故意找麻烦的理由将他们赶出门，一个干部还踢了他一脚。

　　“在场的人，包括好几个记者，全都吓呆了。”当时也在场的朱敏回忆说，“那一脚踢在王大爷的腰上，却是踢在了我的心口上，母亲知道后，当天就住进了医院。”

　　经过多方奔走，孙耀的烈士证终于在今年清明节前一天办了下来。然而，在为孙秀峰老人申请烈属抚恤待遇时，再次遇阻。有关部门的理由是“年满十八周岁的烈士家属不再享受”。

　　朱敏告诉记者，由于母亲年轻时没有单位，也就没有退休金，长年来都靠儿女们照顾。烈士家属的身份被确认后，却没有得到任何优抚待遇，即使是军属的也没有。“孙耀牺牲时孙秀峰才十多岁，难道还要按照她父亲烈士身份被证明的时间来算？”王艾甫问道。

　　与孙秀峰有同样遭遇的还有霍玉花老人，她的儿媳说，到现在为止，除了有关部门给她颁发烈属证明时送了一袋面和十斤油，也没有享受到任何国家规定应该享有的烈属待遇。

　　一声叹息：谁来安抚烈士遗孤？

　　到目前为止，王艾甫的“中国寻亲网”已经开办有一年零三个月了。

　　他说，接触了许多烈士家属后，发现其中大部分生活都比较困难，而且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也不好，有条件来太原祭拜的屈指可数。因此，他建了这样一个网站，让更多的家属在网上祭拜，寄来遥远的哀思；同时，还可以发动网络的力量，让还没发出去的阵亡通知书尽快“回家”。

　　记者问王艾甫，12年的寻亲历程，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他说，他最大的感受也是他最难过的地方。12年来，他跑遍了湖南、湖北、广东、河北、内蒙古等许多省份，但有些地方部门的疏忽与冷漠，让他痛心不已。他曾多次找过民政、公安等有关部门，但有些部门到现在却没有什么积极的反应及作为。即使是对于那些已经确认的烈士遗孤，也仍然少人问津。

　　“烈士身后留下的都是没有父亲的孩子，有些还是孤儿，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长大，艰难、酸楚可想而知，是否在世也不清楚。历史造成了太多的遗憾，即使我们想去补偿，却还能补偿些什么呢？”

　　“民族的历史不能忘记，在今年的幸福生活中，如何才能给那些付出过痛苦代价的人们一个交代？也许，一份烈士证明书，才是最大的慰藉。”

　　“我今年70岁了，再过几年估计也就跑不动了。”王艾甫说，剩下的50多份阵亡通知书始终是他的牵挂，但他更牵挂的是那些尚不知亲人在何处的烈士家属，没有这些通知书，他们就不可能得到应有的抚恤。

　　陪着王艾甫回家的时候，走在那条古旧的巷子里，记者发现他的腿脚已经不太灵便了。漫漫寻亲路，老人还能走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