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梁的日子(图)

我要去五道梁兵站代职。

　　汽车一出市区，就一头扎进了莽莽的青藏高原，喧闹和生机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白的是云，蓝的是天，褐色的是大地，满目苍凉。青藏高原的阳光经过冬天寒冷的过滤，暖暖的。我正在庆幸自己遇上了这么好的天气时，前面就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厚重而又狰狞，相距几百米就有一股逼人的寒气袭来。司机稍一犹豫，还是冲了进去，车外什么也看不见，铺天盖地的雪狂乱地飞舞着，车靠着近光灯一点一点向前挪着。走了几百米，天却又豁然晴朗，一弯彩虹挂在头顶，近在咫尺。绚丽的彩虹、灿烂的阳光和黑压压的暴风雪形成诡异的对比。我想这就是“一川连四季”的青藏特色吧。

　　汽车扑哧扑哧地冒着黑烟，像喘气的老牛，到达五道梁兵站时已是大半夜了。兵站的灯微弱地闪烁着，我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对它的挤压和彻骨的寒冷对它的侵蚀，就像茫茫大海上浮起的星星点点的渔火。

　　第一夜我睡得极不踏实，明明觉得自己睡着了，却又能清楚地听到隔壁的人在咳嗽。入睡稍稍深点，思维就四处游走，一会儿是新兵连紧急集合，一会儿是军校拉练，混乱不堪，折腾几遍后又醒来。头像被铁锤砸过，钝痛波浪似的一阵又一阵地涌来，我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脑袋，仍无济于事。胸口像压了块石板，有微微的窒息感，呼吸一口紧跟一口，有些迫不及待，自己都能听到心脏撞击胸腔的咚咚声。当黎明姗姗而来的时候，我几乎连从床上站起的力气都没有。那些在五道梁兵站呆了十几年的老兵，他们度过了多少这样漫漫的不眠之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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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站的官兵总是盼着汽车兵的到来，那种人欢车鸣的场景，让苍茫的青藏大地顿时喧闹和生动起来。他们喜欢这种喧闹，因为寂寞和无聊的日子太长。他们会站在餐桌前关切地问那些汽车兵，味道怎么样？咸了还是淡了？吃的习惯吗？还要不要再添一点？那是一种由衷的热情。如果汽车兵能带给他们想要的消息，他们就紧紧抓住别人的手不放，不停地重复谢谢。当汽车兵驾着铁骑消失在卷起的漫漫黄沙中时，他们送行的目光却久久不肯收回来，就像常无亲戚走动的人家，却偏偏遇上一个行色匆匆的客人，有些善意的埋怨，也有深深的难舍。

　　兵站的官兵对于日子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他们不像内地的部队还可以算算星期天、生日、结婚纪念日等。在这里就是记住这些日子又有什么用呢？生日连蛋糕都没有，结婚纪念日连电话也打不出去，周末也没有条件逛商场，所以索性不记了。他们把所有的日子分为有车队无车队两部分，有车队来就尽心尽力为汽车兵搞好食宿保障，无车队时就为车队到来做好准备，他们是以车队为圆心画着时间的圆。

　　记得有一天，大家都在择菜、和面，为迎接车队的到来忙碌着。突然一个战士问今天几号，大伙儿居然没有一个人能确切地回答是几号。一班长和二班长拧上了，一个说是20号，另一个坚持是23号，后来一问车队才知道是23号。一班长突然神情黯淡下来，眼泪像蚯蚓从眼里爬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他朝着天边深深地鞠了三躬。因为这一天是他娘的忌日。

　　我代职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盼了很久，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却有些依依不舍。我说我回去后会每天打电话告诉你们当天是几号，在挥手之间，很多人眼睛都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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