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文静 昆明报道
编者按:
一个天价飞行员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重重累加的,可以剖开的数字背后,掩饰不住的,是一个既定事实:商业飞行员长期被视为各航空公司的“国有资产”。
2008年以来,过去数年以个案为主的飞行员辞职事件,已演变为集体性大规模抗议行动。一个天价飞行员的制造过程,让我们看到,在内部劳资关系上仍带有浓厚的计划体制色彩的民航业里,飞行员付出与收益失衡,劳资冲突不断,远非东航一家之难题。飞行员是否还会存在“卖身”之痛?在郑志宏之后,是否还会出现天价飞行员?在内部劳资关系上仍带有浓厚的计划体制色彩不解决,一切都还很难说。
如果说在中国,大部分飞行员靠航校培养或空军转业。由航空公司出钱培养,再到飞行员“反哺”航空公司的利益链条中,飞行员隐然成了一个商业零部件,必须“终身服务”或者被高额转租到其他航空公司。那么,机长正驾驶兼A类飞行教员的郑志宏就是这众多零部件中最值钱的一个。
4月24日,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布了二审终审判决:15日内,郑志宏赔偿东航股份和东航股份云南分公司培训费用损失1335555.05元人民币,他的飞行员技术档案也相应可以移走。
终于辞职成功,43岁的郑志宏眼里噙满了泪水:“我终于可以重返蓝天了,为了这一天,我整整等了一年。”
但更让郑百感交集的,应该是高达1000多万元的天价索赔金额终于降低成1/10。
这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始于2007年9月,主角为东航和郑志宏。法律界普遍认为,是飞行员历史上最为苛刻、最为无力的一场官司。
从1257万元到660多万元
事由是去年5月17日,郑志宏向东航股份云南分公司递交了一份辞职报告。一月后,他的辞职不但没有得到东航的批准,反之,在随后的劳动仲裁里,东航提出,若要走人可以,需付出包括培训费在内的1257万元。其理由是,郑志宏是飞行员中的最高级别机长正驾驶和A类飞行教员,东航为培养他付出了巨大代价,提前解除合同,飞行员应向航空公司支付各项费用按最高金额来计算。
这笔天价费用如何计算出来的?根据郑志宏和其代理律师刘英的介绍,这笔费用包括了:培训费86.9万元,机长前的培训小时费42.6万元,成为机长前的带飞费用527.6万元,郑志宏停飞后,造成的飞机营运损失595.28万元,应返还的工资福利待遇4.72万元。这一数字无疑创造了国内飞行员遭遇索赔金额之最。
不仅如此,东航还拒绝交出郑的飞行技术档案,要求其走人后,三年内不准从事飞行。这一条件在历来的飞行员辞职赔款案中前所未有。
一年来,经过仲裁和一审,郑志宏与其代理律师最终促使东航将1257元的天价赔偿降到了660多万元。减掉了其停飞后造成的飞机营运损失不合理费用。
然而,在4月14日的二审庭审中,双方又就郑成为机长前527.6万元的带飞费用,是否属于培训费用需要赔偿展开辩论。
东航认为,郑志宏由副驾驶成为机长,此前有1529.38个小时的“带飞”时间,应视作培训时间,共产生培训费用约527万元。
然而郑志宏的代理律师刘英说,按规定培训必须在航空模拟器或空载飞机上进行,1529.38个小时是自己在副驾驶的岗位上工作,执行航班飞行任务,公司也发放了工资,应看作工作时间而非培训时间。“有人一辈子都是副驾驶,没成为机长,难道公司培训了他一辈子?”
133万元换来的自由
事实上,“有直接证据的东航的培训费用只有60多万元。”4月20日,刘英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他的理由是,郑志宏之前在空军飞了多年,是飞行大队队长,航空公司真正对他产生培训的是进入民航的改装培训,从驾驶战斗机到民用飞机。其后产生的费用应该是复训,这本来是航空公司的法定义务,正常开展业务的法定要求。
“不过,这样的结果我们已经很满意了。因为已经折磨掉了1年的时间,飞行员作为稀缺资源,郑志宏需要尽快飞上蓝天。”刘英说。
至于技术档案被东航扣留,刘英告诉记者,飞行员属于特殊职业,其技术档案(包括飞行记录本、飞行技术档案、航空人员健康记录本等)详细记录了飞行员的身体条件、技能状况,飞的每一分钟都有记录,这是飞行员辞职再就业必须拿到的。既然劳动关系解除了,扣留其档案就是剥夺其劳动自由权,极大地妨碍了人才的合理流动。
值得庆幸的是,二审结束,郑志宏提出的上述两项诉求都得到了法院认可。减掉带飞费用后,郑志宏实际赔偿给东航的费用为133万元。15天后,拿到档案的郑志宏就可以选择其他航空公司了。
供需矛盾
郑志宏当初进入航空公司,不费吹灰之力。
1995年,郑志宏在空军服役多年后转业,回到家乡武汉。当时,恰逢成立不久的深航、南航、海航等地方航空公司大力发展之机。
一个偶然的机会,郑志宏在报纸上看到云南航空的电话,就发了一个传真过去。
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云南航空的电话,叫他立即动身到该航空公司受训。
“原因很简单,我当时还不到30岁,正营少校,正是强劳动力啊!”郑志宏说,而且当时未婚也是一个优先条件,用人单位不用安排家属的住房、就业、调动等问题。
正如郑所说,在航空公司的眼里,有着多年飞行经验的他成了抢手货。
刚去云南航空报到,郑又接到了海航寄来的快递,给出的工资是当时所有航空公司中最高的。“不过我已经到云南了,就放弃了后面的机会。”他说。
郑还记得,航空公司对飞行员的争夺到了白热化。那时海航刚起来,接手的转业空军最多,海航还率先在《中国青年报》上打广告,招聘飞行员。如今各大航空公司的招募广告早已铺天盖地,深航同样如此。
进入云南航空后,郑志宏开始接受大规模的培训。1996年,他在珠海飞行训练中心接受B737机型的改装训练,然后又在澳大利亚来快达航空公司、昆明飞安训练中心、北京国航模拟机训练中心、新西兰、法国和上海接受复训、模拟机熟练训练。光在澳大利亚,从1997年到2001年,郑志宏就去了3次。
“要成为一个飞行员确实不简单,我从1996年副驾驶做起,到1999年成为机长,从2003年起,我就是机长正驾驶兼A类飞行教员了。”言谈中,郑志宏流露出自豪,“不过我算是最快的了,一般要成为一个飞行员,平均需要6-7年。”
就这样,从云南航空到后来被东航兼并,成立东航云南分公司,郑志宏一直为航空公司工作了12年。如果不是去年辞职要走,郑实际上和航空公司签订的是无限期合同。
“没办法,由于航空事业发展太迅速,飞行员严重供不应求。”郑志宏说,早在1990年代,我国民航业客运周转量的增长率就赶超了GDP的增长率。
有数据表明,截至去年底,我国共有民航运输飞机1131架,航空公司拥有的飞行员约11509人,其中现任机长5092人,副驾驶6417人。民航西南管理局有关负责人称,到2020年,中国新增飞机将达到4000架,排着队待批的航空公司有10多家,一架飞机需要配备15-16名飞行员。业内人士称,目前,民航飞行员缺口在9000-10000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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