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民族核电的辉煌未来
——访中核集团核电秦山联营有限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杨兰和
坚实的山体，濒临大海的地貌，秦山成为中国核工业“二次创业”的前沿基地，一条国产化核电事业的发展之路从这里延伸。
自主设计、自主建造、自主管理、自主运营，中核集团旗下的秦山二期核电站正在以安全托举起民族核电的希望，用非凡的勇气与坚定的执著共同打造出一个享誉世界的平安秦山。
核电站是高技术集成项目，自主发展核电是国家综合实力的体现。只有自主发展核电，才能不受制于人。实现民族核电的可持续发展，必须掌握核心技术和关键技术，拥有自己的知识产权，这是秦山二核建设者们肩负的历史重任。
从浇灌第一罐混凝土开始，秦山二核如同一颗民族核电事业的种子，闯过一道又一道险关，生根、发芽、成长，成就了一番民族核电的伟业。
如今，秦山二核1号机组和2号机组正在安全运营，3号机组和4号机组正在加紧施工。运营与扩建同时进行，这是一个比单一运营或单一扩建更为复杂的系统工程。在1、2号机组成功建设的基础上，3、4号机组由72个月压缩到60个月的工期，由55%提升到70%以上的设备国产化率，还有1000多项设计改进……所有这些，都在考验着秦山二核建设者的智慧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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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这样一个面临又一次严峻挑战的时刻，中核集团核电秦山联营有限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杨兰和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采访。
杭州湾畔，中核集团旗下的秦山二期核电站扩建工程正在紧张进行。夏建军摄
推行“立足自主、统筹互补”的管理模式，应对“一肩挑双担”的艰巨考验
记者：引进核电站是一条发展核电的捷径。与引进国外成熟技术相比，自主设计、自主建造、自主管理和自主运营核电站就要面对更多的复杂情况。既然有这么多的风险，秦山二核为什么还要坚持走核电国产化之路？核电自主化的深层意义究竟在哪里？
杨兰和：我们完全拥护国家采取的国内成熟核电机型与引进国外先进核电机型并行建设的两条腿走路的方针。这是从国家核电发展总体战略考虑。国产化与引进先进技术并不矛盾，本身都是为了核电的长远安全可靠的发展。秦山二核的自主化是按照国务院提出的“以我为主，中外合作”的建设方针开展的核电国产化建设过程，也同样要引进消化吸收国外的先进技术。要认识核电国产化、自主化的意义，就必须站在国家和全局的高度去思考，不能仅仅片面地以“效益”或“风险”作为唯一的衡量指标。如果不是靠自己的力量研制成“两弹一星”的话，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显赫。
花钱可以引进技术，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技术都能用金钱采购得到。真正核心的技术，真正关乎国家命脉的技术，没有哪个国家肯轻易地卖给你。即便卖给你，命门依然掌握在人家的手里，人家会可能随时卡住你的脖子。世界上那些没有核电自主开发能力的国家，处处受人限制，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明证。
我国引进的商用核电站，是由外国人负责设计、建设、调试和运行，国家还要花重金组织人员到国外接受培训。秦山二核的设计和建造则有所不同，以我为主，向国外学习、咨询，最终依靠国内自己的力量完成，调试和运行也没有用一个外国人。编写核电站的运行规程，我们的年轻技术人员埋头努力了五六年，经过反复验证，形成了一套具有自身特点的、体系化的管理模式，把信息网络与人机接口管理有效地结合了起来。
核电自主化意义非常深远，能够极大地促进我国核电产业科研、设计、设备制造、建筑安装水平的提高，有效提升民族工业的核心竞争力。更为重要的是，通过核电国产化，为我国的民用核事业培养和储备了大批人才。从设计、建造、管理到运营，秦山二核完整地走过了核电国产化的全部历程，为民族核电事业的发展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记者：“立足自主、统筹互补”管理模式的提出，意味着企业要同时承担起运营和扩建的重担。在这个比单一运营或单一扩建更为复杂的过程中，如何确保核电机组的安全稳定运行？
杨兰和：在确保1号机组和2号机组安全稳定经济运行的前提下，全面做好扩建工程的各项工作，这是摆在秦山二核总经理部面前的突出课题。推行“立足自主、统筹互补”的管理模式，正是为了应对“一肩挑双担”的艰巨考验。
秦山二核的许多员工参与了1号机组和2号机组建设的全过程，通过自主创新解决了许多实施核电国产化遇到的难题，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理论和操作经验，扎实地掌握了从调试、运行到检修的实践技能。建设初期的合理规划，提供了可以由4台机组共享的物质资源和保障体系，为推行“立足自主、统筹互补”管理模式打下了基础。
“立足自主、统筹互补”管理模式的核心，就是要统一领导、全局联动、统筹安排运行机组和扩建工程的人力和物质资源，实现经验共享和管理互补，从而达到优化管理、提高效率、降低成本的目的，实现投入产出比的最优化，为扩建工程商业运营后全面实行群堆管理和集约化运作奠定基础。
毫无疑问，这种富有创新色彩的管理模式必须以立足自主为基础。在解决核心问题和关键问题时，我们始终强调必须树立以我为主的理念，加大与设计、设备制造等领域的战略合作，充分汲取兄弟电厂和国内外的好经验和好做法，加大技术交流，持续提高企业掌握核心技术的水平和自主化管理水平。
记者：在人员基本不增和工作任务翻番的情况下，秦山二核的运行与扩建的态势始终向好，表明“立足自主、统筹互补”的管理模式有助于提高效率。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企业的管理机制也要进行一系列相应的转变，才能适应人力资源和物质资源共享的现实要求？
杨兰和：实施统筹互补，就要完善组织机构。无论是公司总经理部的分工，还是职能处室的设置，都应当为新的管理模式提供机制保障。扩建工程在借鉴1号机组和2号机组建设经验的基础上，实行业主负责制、招投标制和工程监理制，在工程管理中体现自主，实施工程质量、进度、投资三大控制。相关生产部门既要承担正常运行机组安全生产，还要协助扩建机组的设备招评标、生产准备和调试工作。行政管理、财务管理和后勤保障等工作，则由公司统一综合管理。
依照这一管理模式，4台机组的人力规划同比有大幅度下降。扩建工程的设计大量汲取运行机组的经验反馈，相应进行了1000多项设计改进，其中重大改进10项，重要改进18项，扩建机组的安全性和经济性得到显著提高。在设备监造方面，成立了以项目负责人为主的设备监造小组，外聘专业人员和专业公司参与设备监造，生产处室的相关专业人员提供技术支持。通过这一做法，不仅可以充分利用已经积累的实践经验，解决设备制造的关键问题，还可以使生产人员及早介入和了解设备制造情况，为今后的生产准备、调试和运行打下良好基础。
与此同时，运行机组的备品备件采购与扩建工程的设备采购打包进行，为降低采购成本提供有效途径。综合管理和后勤服务处室挖掘潜力，依照“立足自主、统筹互补”管理模式的要求，科学管理，合理调配，履行好经营、协调和服务的职能，有力地保障各项主线工作的顺畅展开。
妥善处理好运营和扩建、分工和协作、稳定和发展三大辨证关系，实践“技术立厂，管理立人”的管理理念
记者：妥善处理好运营和扩建的统一、分工和协作的统一、稳定和发展的统一三大辨证关系，体现着企业核心管理层的管理水平。在这一问题上，秦山二核有哪些堪称典型的操作实例？积累了哪些可以广为借鉴的宝贵经验？
杨兰和：运营和扩建、分工和协作、稳定和发展，这是秦山二核结合企业实际情况提出来的三大辨证关系，也是企业实现总体平衡、协调发展所必须处理好的三个关系。
运营机组和扩建机组是相辅相成的统一整体。运行机组安全稳定经济运行是企业发展壮大的基础，扩建机组是实现国产核电技术和管理再上台阶的必然途径。从这一意义上说，必须树立运营和扩建整体统一的辩证观。虽然运营和扩建在职责上有明确分工，承担任务的部门和人员各不相同，但是，这种分工不是绝对的。扩建工程需要运营部门的人才支持和技术支持，反馈并实施运行机组的经验。所以，我们还要树立分工和协作的统一辩证观，上下一盘棋，实现人才流动、技术反馈、资源共享的管理目标。此外，正在运行的1号机组和2号机组创造着良好的经济效益，扩建工程则是企业实现进一步发展的巨大机遇，这也同样要求我们树立稳定和发展的统一辩证观。
运行机组的安全稳定是公司管理工作的基础和核心，扩建工程的加快实施是企业前期经验的传承和发展，这是实现三大辩证关系统一的前提。在秦山二核，总经理部与职能处室既有分工又有协作，运行机组的人力则积极参与设备采购和设备监造，充分发挥机组运行中取得的宝贵经验，都是妥善处理好运营和扩建的统一、分工和协作的统一、稳定和发展的统一三大辨证关系的有益尝试。
记者：在贯彻实施“技术立厂，管理立人”这一管理理念的过程中，秦山二核目前已经重点掌握了哪些核心技术？在技术合作日益全球化的背景下，“技术立厂”对于民族核电事业的发展具有什么样的重要意义？
杨兰和：秦山二核是国产化核电项目，只有紧紧扭住把握核心技术、培育人才队伍、发挥人才潜力这一龙头，才能使企业在核电的发展中站稳脚跟。正是依照这样的整体思路，“技术立厂，管理立人”的管理理念应运而生。
坚持“技术立厂”，就是要加大对电站运行、检修等核心技术的掌握，强化技术支持体系建设。对于那些影响电站长期稳定运行的关键要素和深层次技术问题，我们组织技术人员深入研究，在长周期换料管理、化学水质监控和管理、设备寿命管理等方面取得重要突破，逐步提高电站全寿期的安全、稳定、经济运行水平，连年保持堆芯“零破损”的理想状态。
当前，核电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秦山二核要想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拥有一支素质优良、技术过硬的人才队伍。为此，我们秉承“管理立人”的理念，强化全体员工的交流协作意识，倡导“融于团队，成就于团队”，注重加强人员培训，加大人才培养力度。
记者：您所提到的“融于团队，成就于团队”，无疑是“管理立人”这一管理理念的生动实践。那么，在秦山二核的建设发展过程中，管理如何成就团队？团队如何成就人才？人才如何成就企业？
杨兰和：管理成就团队，团队如何成就人才，人才成就企业，首先要求企业要在促进全员提高技术水平方面多下功夫，特别要为年轻人提供锻炼的平台。
“培训、考核、授权、上岗”，这是秦山二核每一位员工都需要经历的一个过程。我们持续加大培训的投入，加大岗位技能培训，逐个岗位编写培训教材，都为培养技术人才和提升岗位技能打下良好基础。为了打造出一支知识化、专业化、年轻化的团队，秦山二核注重加强国内交往和国际合作，邀请世界核电运营者协会（WANO）进行评估，与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法马通大修优化工作组（FROG）进行交流，开阔技术人员的视野，提高他们的技术能力和管理水平。
我当处长时，部门里有将近200名大学毕业生。我把他们分成13个组，安排27个经过培训的操纵员轮流当组长，每个人干上半年。这样，这些年轻人就有了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大家都非常敬业。轮到自己当组长的时候，怎么样组织安排工作，怎么进行周计划和周汇报，怎么才能超额完成任务，方方面面考虑得特别周到。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迅速培养年轻人合作和领兵的能力，真正有潜力的人才可以更快地脱颖而出。
真正有技术水平的人才多起来，企业自然会更加受益。比如，主泵下导轴承温度高、发电机漏氢、高压缸漏汽等关键缺陷，都是长期困扰核电站安全运营的技术难题。秦山二核通过技术人员自主攻关，把这些关键缺陷一一解决，确保了1号机组和2号机组的安全稳定经济运行。这就是说，无论在培养人才方面付出多少代价，企业都会得到更多的回报。
回顾自己的人生道路，如果没有一种为国家奉献的精神，在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抉择面前确实很难坚持
记者：在推行规范化、程序化和信息化管理体系的建设和运作中，秦山二核如何针对核电企业的自身特点确定目标？为创建国际先进核电站提供了哪些制度保障？
杨兰和：核安全是核电企业安身立业的根本，推行规范化、程序化管理是保障核安全的必然要求。从开工之日起，秦山二核就始终把安全作为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始终把推行和加强规范化、程序化建设作为提高企业安全管理和经营管理水平的重要手段。
按照国家法律法规以及国家环保总局、国家核安全局的要求，秦山二核建立健全了组织机构、管理程序和保障体系，在核安全监管、质量保证、环境保护、辐射防护、工业安全、职业卫生、消防和应急管理等领域实现全覆盖，严格执行事前、事中、事后的监督和管理，坚持做到规范化与程序化的有机融合。
为适应生产运营和基建的双重需要，秦山二核还专门推行管理年活动，建立和完善以规范化、程序化和信息化为核心的管理体系，进一步提高企业经营管理水平，为建设国际先进核电站提供制度保障。管理年中，重新编制或修订了PQOM（生产质量管理手册）中的301份程序，创新编写了用于扩建工程管理的BQOM（建造质量管理手册），WQOM（工作质量管理手册）更使得企业各项行政、党务事务管理日趋精细。在此基础上，PQOM、BQOM和WQOM共同组成CQOM（公司质量管理手册），构成了秦山二核完整的程序化管理体系。
应当说，这种全新的程序化管理体系，清晰地界定了各个处室的职能和接口，使各项管理工作更加规范，有助于推进岗位培训和人才流动。目前，规范化、程序化和信息化的管理体系实施顺利，所有员工已经习惯于自觉地应用程序指导自己的工作，为秦山二核创建国际先进核电站提供了强有力的制度保障。
记者：对于一个投入巨大、利润也好的核电企业而言，成本意识和风险意识直接决定着企业的兴衰成败。在秦山二核的经营管理实践中，成本意识如何体现？风险意识如何体现？
杨兰和：秦山二核1、2号机组和扩建工程3、4号机组从建设到运营，既要投入巨额资金，还要面临各种风险。有鉴于此，我们在经营管理中自始至终强化成本意识和风险管理意识，高度重视成本控制，积极探索核电企业的风险管理方式。
成本管理和控制是企业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公司坚持“低成本战略”，建立全面预算管理体系，努力实现成本的精细化管理。从开工建设开始，我们就采取各种有效措施，对工程质量、进度、投融资和生产管理进行成本控制。投资管理部门加强工程投资概算管理，努力控制工程投资，使1号机组和2号机组的平均造价得到有效控制，居同期国内建造核电机组的最低水平，与脱硫火电价格基本相当。
与此同时，公司本着立足自主、务实创新的精神，强化风险意识和市场意识，企业经营管理迈入规范化轨道。在确保资金安全的前提下，公司完善债务调整思路和实施方案，积极推动债务结构调整工作。我们还大胆进行外币风险管理，采取提前还款、降低公司财务成本和短期间隙资金管理等措施，确保资金的安全性、流动性和收益性，让资本管理和财务运作成为公司新的利润增长点。
在各项招标工作中，公司成立招标管理委员会和扩建工程设备招标领导小组，建立并完善相关程序，严格依法进行全面招投标，实现“阳光操作”和公平公正，公司生产经营成本明显降低。我们还大胆创新，采用招投标方式进行扩建工程的融资，争取到了较为优厚的融资条件；采用“分层保险”的方式为扩建工程投保建安险，保险费用支出比传统保险方法大大减少。
实践证明，无论是管理模式、管理理念还是管理体系，秦山二核进行的探索和创新都收到良好的效果。在运营与扩建同步进行的关键时刻，这些经过实践检验的管理模式、管理理念和管理体系，已经成为秦山二核最宝贵的财富。
记者：时刻保持强烈的安全意识，这已经成为您和所有员工的本能。作为我国首座国产化商用核电站，秦山二核经历过令人“刻骨铭心”的关键时刻。在企业决策者的岗位上，您承担着怎样的压力？对企业的未来又有着怎样的梦想？
杨兰和：与引进国外成熟技术相比，秦山二核的自主设计、自主建造、自主管理和自主运营之路充满艰险，需要面对更多随时可能发生的复杂情况。坦白地说，我们曾经有过的那种巨大压力，确实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1号机组反应堆压力容器进行役前复检时，接管端的一条制造焊缝被发现存在超标缺陷。为了拿出最合理的处理方案，我们邀请国际国内的专家前来会诊，花费巨额资金把缺陷处理得很完美，通过了国家核安全局的评审，同意装料投入运行。然而，压力容器运行一年后还要进行复检，如果再次出现焊缝超标的问题，整个机组就要面临报废的危险。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们的心情总是沉甸甸的。
发展民族核电，需要我们承受痛苦，需要我们付出代价。作为民族核电的先行者，秦山二核哪怕只是出现一点小小的纰漏，都可能直接影响到民族核电事业的命运。但是，既然我们已经选择了国产化的道路，就要有勇气解决横亘在面前的一个又一个难题，为民族核电事业的发展清除障碍。压力再大，都要在发展民族核电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这是我的信念，也是所有秦山二核员工的信念，更是所有中国核电人的共同信念。
我们这一代人，似乎习惯于在“国家”、“集体”这样大的框架内运行，并为这些光荣的词怦然心动。正是始终拥有这种为国家奉献的精神，我们才能挺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时刻，攻下一道又一道危险的关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我以为，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秦山二核的建设者，最根本的梦想都是一样的，都是与发展民族核电事业紧密相连。两台机组运行、两台机组扩建，这是秦山二核必须同时承担的两大任务，也是我们共同打造平安秦山所必须接受的严峻考验。我们将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所有关心中国民族核电事业的人们相信，秦山二核的明天一定会更加辉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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