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消防，在震灾中无眠(组图)

　　“又救出来一个！”在沉沉的夜色中，江苏省消防总队宣传处干事朱勇摸出随身携带的小本，记录下几天来战友们亲手从死亡的废墟中抢救出来的生命。

　　“一共34人，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妇女。”电话的那头，声音嘶哑但无比喜悦。

　　“兄弟们，加把劲啊！这座废墟下好像有声音！”远处传来繁忙的救援声。

　　记者翻腕看表，时针已悄然划向16日子夜，作为第一批抢险救援的支援队伍，江苏省消防总队88名消防官兵在14日抵达四川重灾区之一的北川县城后，已经马不停蹄地开展救援任务整整四天。

　　中国消防，在震灾中无眠。

　　“快些，再快些，时间就是生命”

　　5月12日15时25分，公安部消防局值班人员在第一时间了解到灾情后，紧急要求四川省消防总队立即赶赴各灾区。

　　几乎同时，公安部消防局成立临时应急救援总指挥部，由局长郭铁男、政委谢模乾担任总指挥，副局长李世雄、杨建民担任副总指挥，战训处、后勤装备处等负责人担任指挥，确定应急救援方案，调用应急力量和物资保障。

　　16时20分，公安部消防局起草下发紧急通知，要求重庆、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辽宁、江苏、山东消防总队地震救援队、特勤中队和搜救犬分队等立即做好应援准备，确保一旦接到命令能够第一时间赶赴灾区实施救援。

　　17时，接到公安部消防局的命令，四川省消防总队进入一级战备。重庆、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等消防总队进入二级战备，跨区域应急救援随时准备展开。

　　17时20分，《公安消防部队地震救援跨区域应急增援预案》下发，要求重庆、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辽宁、江苏、山东消防总队立即成立跨区域增援指挥部，负责力量集结、装备编成、通信联络和对本参战部队实施现场指挥，组建跨区域增援应急机动队。

　　18时15分，第一批抗震救灾物资200顶帐篷和10部海事卫星电话在北京首都机场腾空而起，飞赴灾区。

　　“快些，再快些，时间就是生命！”这样的话语在每个人的心中反复默念。包括公安部消防局局长郭铁男。

　　地震当天，公安部消防局局长郭铁男刚刚抵达江苏，参加全国人大常委会消防法(修订草案)立法调研。得知汶川发生7.8级地震后，郭铁男一面通过电话指挥消防部队紧急参与抗震救灾工作，一面立即与江苏省应急办公室协调。5月13日上午，郭铁男搭乘江苏省医疗救援队的专机赶赴救灾现场。

　　“40分钟，我就打好了出发的行囊”

　　72小时，是灾难后的“生命时限”，是与死神争夺的“黄金时间”，在这场较量上，消防官兵无疑交上了一份优异的答卷。

　　5月13日凌晨2点30分，经公安部批准，公安部消防局调派重庆、陕西、湖北、辽宁、上海等12个省、市消防总队1219名官兵，携带30条搜救犬，火速集结开赴四川灾区。

　　12个总队跨区域联合行动，是公安消防部队自组建以来抽调范围最广、速度最快的一次。

　　成片成片的滑坡坠石，满眼的裂痕废墟……汶川告急，北川告急，青川告急，抢险救援工作比想象中还艰难。

　　5月13日夜里10点，一阵急促的铃声从四川震区传来，随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一线指挥抗震救灾的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孟建柱指示：全国继续抽调消防特勤赶赴灾区抢险救灾。

　　第二道急令再次下达，北京、天津、上海、江苏等20个省、区、市公安消防总队再次抽出5000名精兵强将。

　　接到命令时，北京市消防总队宣传处干事周煜刚回到家中准备休息。“救人要紧！来不及过多地考虑，40分钟后，我就打好出发的行囊，告别了爱人，踏上了征程。”

　　5月14日凌晨4点，北京市消防总队350名官兵火速集结首都机场。10条训练有素的搜救犬，“蛇眼生命视频探测仪”、“音频生命探测器”等各种用于灾害现场搜救的高科技救援设备一应俱全。

　　天边泛鱼肚白，早晨7点，全副武装的消防官兵抵达绵阳机场。没有作过多的休憩，北京市消防总队的增援力量向着广元市青川县挺进。

　　5月15日凌晨1时30分，成都，夜色浓重。一辆小车从双流机场急速驶出，朝着离成都四五十公里的都江堰驶去，车上坐着公安部副部长刘金国。他是14日晚上接到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孟建柱指令，迅速赶赴灾区的。

　　2时许，刘金国抵达设在都江堰市的公安消防部队抗震救援指挥部。根据救援形势和任务，刘金国说，地震发生已近72小时，当前是抢救生命最关键时期。为此，他下达了新的指令，连夜在全国再调集2000名消防特勤增援。

　　5月15日凌晨，内蒙古、辽宁等12个公安消防总队共2199名官兵配备破拆工具、起重、照明、通讯等地震救援急需的器材飞赴灾区。

　　记者获悉，截至5月15日14时30分，第三批消防救援队伍已赶到四川灾区。公安消防部队到达四川灾区参加地震灾害救援官兵13427人，其中，外省、区、市增援力量8505人(第一批1219人，第二批5070人，第三批2199人，部局机关17人)，医务人员100余人，四川本省力量4922人。截至目前，共营救被困人员7641人，转移群众39104人。

　　“托出小思雨的刹那，我泪流满面”

　　北川，是此次地震中受害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城后的土石山大面积滑坡将县城掩埋了，几乎成为一片废墟，县城周围20公里内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

　　沿途净是犬牙交错的裂缝和横在路中央的巨石，不时还有阵阵余震袭来，让人左右摇摆，上下起伏，每前行一步，都异常艰难而危险。

　　“我和战友们一样，丝毫没有感到徒步在山区行走的舒畅，有的只是心灵的震颤，焦急救人的迫切心情。”朱勇介绍说。

　　14日凌晨，经过3个多小时的徒步行走，江苏消防总队第一批支援队伍抵达北川县城。没有休息片刻，88名官兵立刻投入救援工作。

　　北川县城最惨重的地方在城镇幼儿园，地震突然降临时，这所幼儿园里400名儿童和50名老师全部被埋在房屋的废墟中。

　　“那里有一个小女孩！”看到消防官兵的到来，一名憔悴不堪的男子迎上来，焦急地将官兵领到一处瓦砾下。

　　第一小组的指挥员、江苏省南京市消防支队特勤中队中队长周军经过观察发现，塌陷的水泥板下面2米左右有一个小姑娘在呻吟。

　　“小朋友，不要哭，叫什么名字啊？”消防战士上前安慰她。

　　“我叫任思雨，今年5岁了。”小思雨稚声稚气地回答。

　　“别着急，叔叔来救你了！”

　　战士们立即用手动破拆器开始切割，用手掏石块，以避免孩子们因为救援而再次受伤。抢救的现场，除了指挥员偶尔发出的口令，只剩下破拆器的轰鸣声诉说着消防官兵的赤诚与坚定。

　　近了、近了、更近了……消防队员们在给小思雨喂了些水之后，决定采取“上下结合”的方式展开施救。

　　“叔叔放心救我吧，我唱歌，这样不疼。”说着，小思雨稚嫩的歌声在废墟的上空荡漾起来，“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漫长”的一个小时后，小思雨弱小的身躯终于从黑暗的废墟中被托出。在她身边，几个被埋的孩子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无法再哼唱儿歌。

　　“托出小思雨的刹那，我发现自己按快门的手不住颤抖，自己已泪流满面。”朱勇感叹地说，生命是如此脆弱，又是如此顽强。

　　“救出来了！人还活着”

　　5月16日，浙江消防总队应急救援队就在不断袭来的余震中将一名被困65小时的男子成功救出。

　　5月12日那天惊魂的震动，令中国银行绵竹市支行七层高的办公楼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正在办公和办理存储业务的所有人瞬间陷入黑暗深渊。

　　七层高的办公楼坍塌后仅有一层楼高，横七竖八的水泥板相互支棱着，留下了少许的空间。而在二楼和三楼横梁间消防官兵发现一名男子一息尚存。

　　大家兴奋地每个人眼前一亮，不由地加快了手中切割机的推进效率。随着进一步推移，这名男子的脸越来越清晰。

　　这时官兵们才发现，有几根倒塌楼板碎块紧压住这名男子的双脚。空间只允许一个人蜷曲身子用手一块块掏上来，唐建峰第一个扑下身子开始施救，朱海平、黄强、滕健三人在救援通道口接应。

　　1个小时过去了，2个小时过去了……救援进行时，发生了三次能明显感觉到的余震，最后一次余震时，倾斜的废墟上不时掉下砖块。战士们没有一个人停下手头的工作，只有相互鼓励的加油声。

　　“要不是临行前，领导下了死命令，必须把现场抢救照片拍好，我一定会上前帮把手！”李玉飞有些“埋怨”地说。

　　从凌晨12时35分发现伤者，到天色大亮，7个小时过去了，戴着手套的手，扒出了血；战士们的脸上，泪水和汗水搅在一起，但救援一刻也没有停歇。

　　“救出来了！人还活着……真是奇迹！”8时08分，在周围群众的欢呼声中，这名被困65小时的男子被成功救出。

　　“生命探测仪+搜救犬，又快又准”

　　北川中学是北川羌族自治县惟一的一所高中，震前有师生3013人。地震发生时，随着“轰隆”的巨响声，学校5层楼高的两栋教学主楼瞬间倒塌，造成约1400余名师生被埋压。北川中学被誉为此次搜救任务中最难啃的“硬骨头”之一。

　　13日晚7时30分，重庆消防总队首批施援四川灾区的200名消防官兵抵达北川中学后全面展开救援。

　　累累的废墟下，哪里有幸存者，何处有待救的生命，仅仅靠漫无目的地用手刨铲挖只能是事倍功半，气若游丝的人们只会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失去生还的希望。

　　“我们配备了生命探测仪和训练有素的搜救犬，这些都是我们抢险中的好助手，搜救幸存者又快又准。”重庆消防总队宣传处干事万明说。

　　据介绍，搜救的流程是先使用生命探测仪、搜救犬在废墟中仔细寻找，一旦有生命迹象的显示，划定一个比较小的救援范围，然后抢险队员再利用液压剪、扩张器等破拆工具破拆钢筋混凝土和清理废墟上的埋土。

　　“音频生命探测器可以探测到地下10米幸存者的心跳，探测半径可以达到42米。而搜救犬的嗅觉灵敏性比人高三十万倍，地震搜救是它的"拿手好戏"。”万明很自豪地说：“截至15日晚11时，我们在北川已成功救出32人哩！”

　　参与救援工作注定着艰辛劳苦，注定着风餐露宿。悲痛与劳累使得官兵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雨淋湿了顾不上换，吃不上热饭就嚼几口干粮。

　　“总队惟一的一辆后勤保障车根本无法保证200多人的队伍正常就餐，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就着饼干喝着矿泉水充饥……”万明告诉记者。

　　灾区满目疮痍，一片狼藉。入夜，没有睡觉的地方，官兵只能席地而坐，或干脆就地躺下，缓解严重透支的身体。

　　“今天，我们终于吃上盒饭了，那叫一个香啊！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万明说，虽然目前已经过了72个小时的最佳抢救时间，但没有一个战友轻言放弃。

　　“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就会付出百倍努力！”紧张的生死大营救仍在进行中。

　　前线日记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真实往往发乎于内心，感动常常来自于真情。通过一组奋站在抗震救灾一线消防官兵的口述实录，让我们一起体验消防官兵舍生忘死的奉献，让我们一道感受患难之中的警民鱼水深情，让我们共同携手，众志成城！　　“盼着天快点亮，好多救几个！” 5月15日

　　这是一个令人无比心疼的日子。

　　昨天下午3时我们进入北川老县城。眼前一片废墟，不时可以看到尸体，幸存者焦虑地寻找埋在瓦砾、断梁下的亲人，有的则抱着被褥急切地等着救援人员到来。

　　在一座倒塌的幼儿园，七八个焦急的父母在废墟里寻找自己的孩子。全园共有300多个孩子，大多数被埋在了下面。

　　“那里有一个小女孩！”战友们惊奇地叫到。

　　孩子下半身被压着，从三角形的洞里，可以看到脑袋。孩子很勇敢，还能讲话，回答我脚趾头还能动。孩子应该受伤不重，我和战友赶紧小心翼翼地上前扒。

　　“叔叔，我要喝水！”细小的声音从洞里传来，我赶紧拿下军用水壶，然而洞口太小，水壶够不到孩子的嘴。

　　“谁有塑料袋？谁有塑料袋？”人们焦急地传递着信息。袋子找到了，我将袋角撕开一个小口，放到孩子的嘴里，清彻的水，浇活了这个鲜嫩的生命。我们加紧切割断梁，一些本地人也赶来帮忙，1个多小时后，女孩终于被救了出来。

　　“这里还有一个。”一个母亲跪着，不停地哭喊着“毛头、毛头”，我们赶紧跑过去。她的孩子被埋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脑袋。母亲徒劳地用手去扒压在孩子身上的墙块，哭着喊救命。

　　我和战士们找来液压剪、扩张器、顶杆，找准着力点以免伤到孩子。但是，墙块太多太重，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只能撬开一点点。

　　“你们已经尽力了，孩子埋得太深，难救，那边还有许多孩子，你们快去吧。”这位母亲抽泣地说。

　　这是一个在废墟里苦苦守候了50多个小时的母亲说出的话！

　　救人！救人！救人！只要有1%的希望，就要100%的努力。

　　我和战士们顽强地用手扒、用肩扛；天黑看不见，就打开手电；人手不够，当地老乡上来帮忙。奋战3个多小时后，那个气息微弱的孩子，被抱了出来。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暗，城市黑得渐渐伸手不见五指。在又救出1个大人、1个小孩后，已是晚上10点，我们不得不撤退。

　　1个小时后，我累得躺倒在帐篷里，一动也不想动。我想哭。我是一个父亲，我有一个5岁的儿子。那些失去生命的孩子，一个个在我眼前晃动。我的眼睛一直蒙着层层泪水，看着那揪心的画面和涌动的爱心，再坚强的人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知道，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盼着天快点亮，好多救几个！

　　(江苏省常州消防支队卫生队副队长 谢平华 口述)　　老乡帮我们围出警戒区域 5月16日

　　我们向青川县挺进的时候，几乎一路看到的都是破损的盘山路，还有巨石和碎石。满目疮痍的景象让我一直不敢去想象青川县城这个重灾区里会是什么样子。

　　颠簸了一路，到了目的地，这是一个需要直面的时刻：扑面而来的，都是断壁残垣和一片片的瓦砾，房屋有的没有屋顶，有的一整面墙完全倒塌，有些墙体裂开大缝，里面甚至还夹杂着衣服布条，都是废墟。幸存下来的居民，没有房子，可以看到泪水一直在他们的眼眶里打转。

　　不过，泪水背后透露出重生的坚定信心。最重要的是，老乡把我们当成了亲人。当我们的生命探测仪捕捉到废墟之下一丝生命讯息的时候，县城沸腾了。

　　“县里来了支能探测生命的部队”———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奔走相告，我知道，他们期待着我们能带来一个又一个幸存者生还的好消息。

　　县城几乎等同于废墟，住人的帐篷林立，运载装备的车辆根本无法在县城里开动。没有车辆，我们只能靠搬。

　　机器很沉，目的地很远，但老乡们都纷拥上来帮助我们。他们要么伸出双手，帮我们抬机器；要么走在前头，帮我们开道。还有的，干脆找来了平板车和小三轮，帮我们把装备运到目的地。

　　在那个四层楼废墟里，一干就是一个上午，随身带的水和食物早已经吃完。没有地方买水，老乡们跑了远路，七弯八绕地买来了水和食物，我们心生感动。

　　还有的群众，把废墟里的布条，一条一条地串接起来，当作临时的警戒线，帮着我们围出警戒区域。

　　我们暗下决心，一定拼尽全力，在重重废墟之下，从死神的手中，夺回更多的生命！

　　(福建消防总队宣传处 叶泉生 口述)　　“让明月送去思念，我会用一生来爱你！” 5月17日

　　今天是5月17日，本应是我大喜的日子，按照计划我应该和你(郎猛的爱人常芳)今天举行婚礼，但现在我却在青川县木鱼镇抢险救援的第一线。

　　我知道，你可能会生气，为我担惊受怕，但是只要来到了抗震救灾的现场，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流下泪水。

　　我所在的木鱼镇是青川县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我们经过15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急行军赶到了木鱼镇。这里一片狼藉，众多的房屋东倒西歪，断壁残垣横七竖八满地都是。木鱼镇初级中学宿舍在地震中坍塌时有400多名学生被埋在下面。

　　倏忽间，我的心头沉甸甸的：那是一栋栋美丽的家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幸福的家庭啊！

　　没有休息，我们立刻投入抢险救援之中，救援现场是非常危险的。许多水泥块犹如挂线的炸弹，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掉下来。

　　不过你放心，为了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几天，我和战友们肩扛手刨，已经从废墟中救出3名群众。

　　虽然我无法如期回去参加婚礼，但军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让天空的明月送去我的思念，我会用一生来爱你，直到永远！

　　(辽宁消防总队辽阳支队铁西中队副中队长 郎猛 口述)

　　本报记者 徐伟 赵阳 整理 摄影 本报记者 王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