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的回忆
北川中学千名师生那48小时
本报记者 孙雷
5月12日14：28分，北川中学的师生们或许永远都无法忘记。
这一刻，四川汶川8.0级大地震，破碎了他们所有的梦。
“一切都没有任何征兆，一切都似乎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梦，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被这场天灾毁灭了。”北川中学高二·四班杨治军如是说。
从地震前的那一刻到最终暂时栖居于绵阳，北川中学的师生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生死考验？又有着怎样让人惊叹的坚定、互助与坚忍？
5月19日，本报记者从孩子们的一大批回忆性记录中，尝试着去还原那些无法抹去的48小时的印迹。
地震那一刻
5月12日14点:25分。北川中学南面新修的大操场上，体育老师赵东在给高三·七班和初三·四班的一帮孩子们上体育课。空气虽然有些闷，但大家的兴致都很好，叽叽喳喳的声音响彻校园。一道上体育课的，还有高一·六班的孩子们。
“下节就是体育课了！”听着楼下的嬉闹声，正在上英语课的北川中学初三·三班的李森民兴奋地想。这是下午的第一节课，坐在教室里，李森民急切地期待着，下节课，可以好好玩玩了。
高二·四班的杨治军刚刚和自己的同桌陈娅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心里挺美的。杨治军和陈娅关系很铁，陈娅习惯叫杨治军的小名，杨治军最喜欢开陈娅的玩笑，两个人平时在一起还畅谈过长大后要实现的梦想。
新教学楼二层的多媒体教室里，高一·一班的同学们正津津有味地听唐老师讲艺术欣赏。唐老师用鼠标点击出一幅幅美丽的图片，教室里充满了温馨、宁美的感觉。
忽然，大地震了一下，随后震动就平静了。大家都把紧张化作了一场笑声。北川这里过去也曾有过一些小地震，都是震动一下便停止了。因此，大家对此并没有很在意。
然而，这笑声似乎只持续了1秒钟，大地再次摇动起来，像个巨兽开始不停地抖动自己的身躯，整幢教学楼都在剧烈地摇晃着。
“快跑！快跑！”英语老师何海平大声疾呼。
听到老师异乎寻常焦急的声音，孩子们害怕了，拼命向外奔逃。而何老师为了让大家尽快跑出去，自己一个人急忙闪在一边……
冲出去
当李森民到达楼梯时，房子摇晃的非常厉害。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该跑下去，还是跳下去。但看见后面还有人，他想，不能把路挡住，于是，急忙向下跑去。
当李森民跑到新教学楼北面小花园第一个花坛时，他看见所有的人都向最后一个花坛跑去，他也本能地跟着跑。
跑动中，李森民回头一望，北面老旧的教学楼开始垮塌了，转眼，这座多年的老楼变成了废墟。
混乱中，杨治军几乎和陈娅一同冲出了教室。然而，当杨治军回头再看时，陈娅已经躺倒在血泊中。看着她流出的鲜血、被压着的脑袋，杨治军惊呆了。
而杨珊，杨治军的一位好姐妹，也被压在了巨石下。听着她的哭喊声，杨治军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无力，只能看着她那只被鲜血染红的手，听着她不断的说自己好痛，好累。杨只能流着泪眼看着她被压着，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只能鼓励她，祈祷她没事。
到处都充满了尖叫和哭泣，灰尘铺天盖地，整个教学楼笼罩在一片灰尘下，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气味……
随后，大地似乎停止了自己的怒气，一切又平静了。操场上一片狼藉，有的同学用手捂住正在流血的伤口，有些人正在那里哭泣，地上有着长长的裂痕，大家心里十分害怕。
被压在教学楼里的孩子们
震动中，多媒体教室的天花板上的水泥块开始大块大块地下落，整个楼层都在下沉着。
高一·一班的郑友全动作很敏捷。在楼开始摇了几下时，他就躲到了桌子下面。天花板整块掉下时，由于桌子椅子的支撑，没有全部贴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定的空间。就这样，郑友全躲过了一劫。
又过了几秒钟，他听见身边一位同学无力地呼救。郑开始大声呼喊那位同学的名字，可是，已经没有回应。郑开始害怕起来，接着又呼喊侧面另一位同学，同样没有应答。
郑不敢想，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过了几分钟，他用手摸了一下那位同学的小腿，体温明显降下了许多，他连续做了几次这样的动作，那位同学的体温一次比一次低。郑很想救他，可是他所能够到的，只有那个同学的小腿以下部分。
“XX同学，醒一醒，不要睡！”伴随着呜咽声，有同学们大声呼喊着一位同学的名字，这时候，时间仿佛永远的被定格了。
同在一间教室中，席杨很镇定。随着楼层往下跌落，席紧紧依附着桌角，仿佛一松手便会被黑暗吞没。可是这时候席仍然坚信，他们会活着，他们一定会被救出去。
“同学们，同学们，不要慌着，不要慌张，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唐老师在讲台下，不断地鼓励大家要保持精力，等待救援。
老师的话，使慌乱的同学镇定下来。同学们纷纷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可是，没有一点儿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响起敲打砖块的声音，不一会儿，坍塌的教室里出现了一丝光亮。“同学们，有人来救我们来了。”一个同学激动的喊道。
顺着亮光，大家开始往外爬，并主动让出位置，让受伤了的同学、哭泣的同学、女同学先走。
通过一个仅有几十厘米的洞口，席杨看见了外面的景象：高耸的教学楼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堆废墟，许多人在废墟中寻找，摸索。眼泪打湿了大家的衣袖，大家哭着往外走。
走出来后，陈祥惊呆了。他们所在的教学楼二层，现在只有七八十厘米的空间，一层则根本就压在一起了，三层变成了一层。而对面的五层旧教学楼，完全垮下去了，只有一层楼那么高。
在外面的班主任看到他们出来，眼泪流出来了，全身都在颤抖……
自救
大家很快意识到，此时救人最要紧，于是呼喊大家，没有受伤的赶紧救人。
当逃出来的孩子们赶到已成废墟的教学楼前，大家愣住了。孩子们无法形容当时的场景，只有一句话，“这一切似乎比地狱更恐怖。”
就在学生们救人时，几位老师虽然已经遍体鳞伤，但是他们依旧拖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到废墟上挽救着自己的学生。
有几次，同学们让他们休息一下，但是他们总会说，“我的学生们还在里面，我不能不管”，“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能救一个算一个”。
孩子们听后，都觉得应该这样，于是大家就行动了，虽然他们都很小。
然而，老天似乎并不眷恋他们。整个自救过程中，共发生了十几次余震，这使得本来进度缓慢的救人变得更缓慢。
但没有人退却，大家仍在拼命地搬开一块块沉重的砖石，努力寻找每一个人。在大家齐心协力下，一个个的伤员被抬了出来。
有些重伤员，根本不能抬，老师就带领孩子们拆门，周围的小卖部也纷纷拿出所有的食品给学生。
而女孩子们，体力不行，就在一旁对里面被埋同学说些加油的话，叫他们“再坚持一下，等一下就可以出来了”。
就这样，不断的余震之中，自救一直持续到深夜。
沿大路走下去
坏消息接踵而至。大家听说，道路被阻断，县城也发生了严重的地震，医院垮了，武警上不来了……
几个小时后，武警和其他营救人员闻讯陆续来到了北川中学，北川中学的老师、孩子们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光明。其中还有一些孩子的家长。
在这些营救人员中，有人为了救人而失去了生命，有的营救人员同样也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但是，他们一刻也没有停下，而是持续着抗震救灾。甚至有的手都已经刨出了血，他们已经顾不上了，只顾着埋头救人。
孩子们开始想家了。可是，无论怎样努力都没用，所有的手机都打不了电话，发不出短信。
北川的师生们彻夜未眠，心里也都在祈祷着，为没有被救出来的人们祝福着，希望他们都没有事，都能出来与他们像往常一样谈笑。
凌晨，这里又下起了大雨，大家根本没有避雨的地方。
天慢慢亮了。10点钟左右的时候，在老师和部分高三同学的带领下，1100多名师生开始了长途跋涉。他们最初的目的地是奔向永安，因为听说那里有一个灾民收容所。
然而，赶到那里才知道，他们的消息有误。
怎么办？余震不断，为了能够不迷失方向，大家商量决定，只能继续沿着大路走下去。
终于有了些家的感觉
就这样，北川中学的师生们互相搀扶着、鼓励着，顽强地走了五六个小时的路，来到了绵阳市的九洲体育馆。而这时，九洲体育馆，已经成为灾民们的容身之所。第二天，又有100多名北川师生赶到了这里。在那里，他们看到了许多“绿袖标”“红丝带”，来自四面八方的志愿者，为他们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在这里，他们还看到很多家长为了寻找自己的子女而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有哭泣的，有焦急的，有抱着巨大希望的。这些爸爸妈妈们穿梭在这人群中，只为找寻到自己的孩子。
5月14日，他们又被四川绵阳长虹集团全部接收，安排在了长虹集团的红苑影剧院。离开九洲体育馆的时候，和很多同学一样，北川中学高三·二班的陈娟哭了。她看到穿着白色T恤的志愿者手拉手站成一排，目的是为了他们能够顺利的转移。“当时我的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他们手挽手为我们筑起了一道爱的高墙。”
来到长虹影剧院，他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陈娟脚上有伤，下车时，两位志愿者姐姐连忙来扶她，甚至有位志愿者哥哥说来背她。
陈娟笑着告诉这位哥哥，“谢谢，我的脚并未受多大的伤。”他执意要背，陈娟坚定地摇头。她说，她只希望志愿者们能多留一份力量，去帮助比她受伤更重的同学。
12点过后，由于在影剧院太热，又怕同学们感染疾病，又再次将一部分北川中学的师生转移到附近的长虹职工文化体育活动中心。在这里，陈娟感动地看到，为了他们的食宿安全，志愿者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在这渐热的天气中来回穿梭。
终于，他们有些家的感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