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仓库”与“账本”的爱心
——本报记者见证绵阳市救灾物资发放
每一天，从各地辗转运来的救灾物资都在抗震救灾指挥部入库、出库、登记备案，再从市到县，再到乡镇向下分配，发放到每一位灾民手上。
■本报记者 张鑫 唐平
在条条通往四川、通往地震灾区的交通线路上，无数满载爱心的救灾物资日夜兼程，千万里火线驰援那些忍受着饥饿、生活和家庭在刹那间被打碎的苦难的人们。如何保证那一件件食品、物品能够快速地发放到每一个最需要它的人手上，怎样才能用那些有限的救援温暖那一颗颗悲怆和凄寒的心？5月19日至20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跟踪采访了绵阳市救援物资的发放流程。
驰援线上
5月19日下午3点40分，川A41637中型货车满载重达8吨的棉被，缓缓驶出位于绵阳市区的“绵阳市抗震救灾指挥部救灾物资捐赠组”二号仓库。它的身后，紧跟着一辆同一型号的装满了喷雾器的货车。
此时，从省城成都及周边各地转运过来的一辆辆载重货车，正整齐地排在进入仓库前的公路两旁，等待卸货。
而在绵阳市区，这样暂时存放救灾物资的仓库就有5个，它们担负来自全国各地的救灾物资的中转任务。
此行，川A41637车主蒋孝辉与“捐赠助”的工作人员一道，将这两车重约16吨的物资紧急运往距离绵阳市有100多公里的江油市。
在“出库”之前，他们必须经过严密的手续办理和耐心的装车等待。
据江油市指挥部一位“押运”物资的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由于前一天晚上江油市发生强烈余震，辖下多数乡镇和农村受损房屋彻底倒塌，灾民再次增多；加之大批离城较近的周边乡镇的灾民都转移到了江油市区，市内多个灾民安置点空前爆满，帐篷、棉被、食品和水等物资告急，消毒防疫工具和药品更是紧缺。
当日上午，由江油市抗震救灾指挥部大概统计出亟需物资的种类和数目，汇总陈表，派人上报绵阳市抗震救灾指挥部的物资捐赠组。
“不是我们报多少就能领到多少，捐赠组的负责领导要根据上报地区的实际灾情和库存状况，协调分配发放数量。我们实际所领到的东西都要在捐赠组备案，他们复印存档，我们拿这份单子再到仓库装车，他们也要登记备案，回去再拿这份单子到我们市里的指挥部核对卸货。”上述江油市“押运”人员说。
一路高速行驶，所有的收费站和交通管制点一路绿灯，只是不时要小心地避让呼啸而过的救护车辆。蒋孝辉双手紧握方向盘，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刻不停地瞅着前方的道路。他的身旁，狭小的驾驶室内坐着几天来一直陪伴他的妻子和几个操着不同口音的年轻的志愿者。
“我们是绵阳市抗震救灾指挥部统一分配到捐赠组的，主要负责清点物资和卸货。”一位志愿者对记者说。
这是蒋孝辉在地震发生后的第11次出车。
“头两天没有物资，就一趟一趟地运送灾民和救援人员，上去的时候拉我们当地的救援人员，下来再拉从村子里转移出来的灾民。这两天就一直往北川、安县和江油、平武拉物资。”蒋孝辉说。
令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是，“15号那天，从北川拉了一车死人，有老人，有小孩，太惨了”。
六天来，他昼夜往返于绵阳受灾各地，“自己掏钱加油，光油钱就花了9000多块了，家里剩的一点钱用完了”，妻子颜登辉说。
为了不使返回的路空跑，每到下一个地点，蒋孝辉就向当地指挥部请求，看是否需要就地的车辆援助。“现在灾区物资紧张，车子加油很困难，大家都在省油。”他说。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义务的。在没有运送任务闲暇的时候，他和妻子都会随着志愿者一道往其它车上搬送装卸。“我们也是绵阳人，看到那么多人死了，我们只想尽自己的一点力帮我们的乡亲们”。
今年35岁的蒋孝辉，家住在安县秀水镇，全家四五口人靠他每月跑长途运输挣钱糊口。该镇也是此次地震的重灾区之一，地震当日，虽然自己的家人没有伤亡，但家里的房子却成了一堆废墟。在将镇上伤亡的乡亲们转移到绵阳后，蒋孝辉带着自己的妻子连日来在救援和运送物资的大军中奔忙。
“像我一样的人还有很多，绵阳有好多跑运输的车子都来了。”所有自愿参加救援运输的货车车主在绵阳市抗震救灾指挥部交通组的指挥下，分别开往全市的各个物资仓库和救援现场。
5时20分，蒋孝辉一行两辆车开进江油市救灾物资临时存放点，早已守候在此的指挥部人员和一批志愿者开始清点卸货，然后在回执单据上签字、盖章、存档，再造册登记。
“今天晚上和明天，我们就要把这批货物分发到灾民安置点，尤其是药品和消毒工具。”指挥部一位负责物资分发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说。
据这位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该处也实行严格的收支两条线管理，每天从绵阳转运来的大宗物资在这里集中存放，然后再由指挥部根据灾情统一调配到各个乡镇的指挥部，“也有直接从各地运送到我们这里定点救援的物资，如果他们想直接送到乡镇或者农村，我们也会给他们出具接收证明的”。
“现在的物资都是解决燃眉之急的，基本上都是矿泉水、饼干、面包和帐篷，远远不够用，也来不及积压，每天都发放，每次也只能发放一点点，受灾面太大了，都要照顾啊。”他说。
6时多，记者在此看到，已有市区安置点的医护人员带人将新运来的消毒水和几架喷雾器搬上三轮车，匆匆地离开。
“开仓放粮”
5月20日12点10分，北川县桂溪乡政府。
黄纸上墨汁写就的“桂溪乡抗震救灾指挥部”，早已被风雨撕成了两缕，却依旧坚强地挂在乡政府简陋的平房上。
人声鼎沸中，副乡长邓勇正手握一张“大件物品发放名册”，站在院子中央，大声地招呼着围簇在一堆货物跟前指点喧闹的村民，往各自的三轮车、摩托车上抬放救灾专用帐篷。
记者看到，所谓的“大件物品发放名册”上，只记录着“帐篷”一项，已发出去的，有“乡中心小学3件，桂溪村四组5件”。“发出去的东西我们都有记录，并且要存档。”邓勇一边忙乱地清点已经搬上车的帐篷，一边对记者说，“目前最缺的是燃油、帐篷、水管道和消毒的东西。农村里好多农用机械没油动不了，到村子里的好多食品和物资都要人背”。
桂溪村四组村民雍发平带着几个人来领物资，但显然，5顶帐篷令他非常的失望：“我们组150多口人，才5顶帐篷，回去怎么用啊，分也不好分啊。全村的房子都塌掉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塑料布搭的棚子里住着哩，一遇到下雨，就全完了。”
据他讲，他们村的村支书和村长被抽调到乡里的指挥部协助工作，村里的党员便自发地成立了自己的应急小组，“村长会将乡上新到的物资情况捎话给我们，要我们来领”。由于每天调拨到乡镇上的物品极为有限，乡政府也只好到一批货，才叫各村来领一次，每次只能领一天的食物，“这两天每天来一次，有时候没东西，就只有在乡政府等”。
大批的村民“代表”们围在了食品发放处。一张课桌，两把椅子，乡政府纪委书记漆长军和一位“会计”、一位“出纳”被围在里边，他们身后的房子里，一眼能数得过来的成袋的大米和各种包装箱的即食食品堆放在地上。屋外，成堆的衣物摊放在水泥地上，几个年迈的老人细心地挑拣出一两件合身的，赶忙慌乱地揣到怀里。
令漆长军感到欣慰的是，这两天的食品“还每天都基本上能照顾到大部分重灾村，昨天已经给7000多人发了食物”。
桂溪乡为北川县辖乡，全乡18个村，11552人。与北川县其它乡镇的毁灭型灾害相比，它还是比较幸运的。由于靠近江油市和平武县的县际公路，虽然沿途滑坡严重，物资运送也还算及时。
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忙于参加县上的救人和统筹组织全乡被困村落的自救，物资的发放重任就由纪委书记和副乡长来全盘处理。
“我们的账目非常清楚，出进都比较严格，只有衣物，我们只能让村民自己来选，送过去的不一定合身，就造成浪费了。”漆长军说。
记者翻看了其自5月14日以来每天的救灾物资发放账目，记录如下：
5月14日，水494件，方便面365件，大米1300斤，饼干12件，棉被1床；至5月17日，水560件，方便面1050件，大米5222斤，饼干58件，牛奶37件，帐篷29件，挂面189包，八宝粥66听。
在每日物资发放的明细表上，详细地记录着各村每户户主的名字、家里人员数、发放物资的数量以及代领人的签字。
赵国清来自金星村，他要代领赵随和、赵安定家共计13口人的食品，按照20日发放的标准，即每人方便面3盒，皮蛋1个，饼干2两，矿泉水半瓶，他需要在前述两人的“领到栏“里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会计”会开出一张上写“赵国清，13人，方便面39盒，皮蛋13个，饼干2斤半，矿泉水7瓶”的纸条，持纸条才能在食物发放人员手里领到相关的食品。
“基本没有冒充的，每个村受灾的人都统计好了，只给住帐篷的人发。”漆长军说。
欣慰的同时，漆长军还是感到一阵阵难过：“我们的县城就那样消失了，县上的干部也没了那么多，我不知到我们的乡政府下一步何去何从。”
“过去我们这里就是退耕还林重点乡镇，农民们没有一点存粮，现在家也没了。靠外界的救援，目前的那些物品，你也见了，解决燃眉之急都困难。”漆长军面露忧色地对记者哀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