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四川映秀5月21日电(记者李柯勇)我参加汶川地震报道,心情与多数同行有所不同,因为我是唐山人。
1976年7月28日凌晨,蓝光闪过之时,我两岁。我自己就是被人从废墟下抱出来的,我的奶奶则是当时24万遇难者之一。
5月15日晚,新华社汶川地震前方报道指挥中心决定派我赶往震中映秀镇。第二天上午,我和一位同事、两位志愿者从成都出发了。映秀见闻已反映在其他稿件中,在这里我只记下向目的地进发途中一些经历和感受,因为那是一次迷惘、艰难和震撼之旅。
汶川县映秀镇距成都75公里,前55公里都可以行车,但由于剩下的路段当时尚未打通,最后20公里我们足足走了22个小时。
汽车到都江堰就走不动了,我们只好把汽车存放在一户老乡院里,租了辆农用三轮车,绕小道继续前进。即使这样,也只能再走9公里,因为前面就是烟波浩渺的紫坪铺水库。
这座昔日风景秀丽的水库成了我们无法逾越的天堑。这里到映秀,直线距离只有16公里,我们却一筹莫展。临时码头前,不时有解放军的冲锋舟匆匆往来。可这些小船都装满了救援人员和物资,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从中午开始,我们汗流浃背地扛着沉重的背囊,顶着太阳和飞扬的尘土在大坝上徘徊,心急如焚。这样挨过了漫长的四五个小时。
夕阳西沉时,一座宽大的野战浮桥靠在岸边,开上去6辆军车,看样子是要用汽艇拖着它到灾区去。因为我穿了一身野战迷彩服,就穿过车辆的缝隙,随着搬运帐篷的解放军和武警战士上了桥,居然没有受到阻拦。
船开了,我们这几个“偷渡者”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尽管得知到目的地还要三四个钟头,但总算跨出了关键的一步。
汽艇靠岸时已近午夜,四周一片黑暗,只听见岷江湍急的水声。
这里还不是映秀,只是一个名叫白花的地方。再往上的岷江滩浅流急,连冲锋舟都过不去了。
我们沿着到处是巴掌宽的裂缝的破损公路爬到了半山腰,那里有个房屋已大半倒塌的铝厂。我们决定在一间仓库外面的开阔地上休息。
天亮了,我们从当地老乡那里得知,距映秀还有不到5公里!顿时勇气倍增。
哪知道,这5公里是我有生以来走过的最险的一段路。
当时,这段路尚未打通,到处是滑坡和塌方。刚转过第一道弯,就有一个巨石和泥土堆成的陡坡横在我们面前。每块石头都是松动的,每踩一脚都是烂泥。所谓的“路”,只是不久前有人踩出来的一条窄窄的足迹,仅容得下一只脚。
右侧几寸之外,就是十几米深的悬崖,崖下是岷江翻滚奔腾的浊浪。而左侧是一眼望不到顶的数十丈高的峭壁,岩石结构早已松散,不停地滴着水,房子一样大的石块仿佛猛兽般悬在头顶上,随时可能呼啸着扑下来。
这种地方,每停留一秒钟,都可能有灭顶之灾。而那段塌方路有100多米长,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慢爬过去。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爬完、终于站上了一块实地时,已是一身冷汗。而前方,这样的路还有十几段……
刚通过这段路,就看见了一辆翻倒的大卡车,驾驶室已被巨石砸扁。我们越想越后怕。假如必须原路返回,不知我们还有没有勇气。
然而,在这条路上,我们并不孤独。有一队武警官兵,大约有百人,正在行进,每人都背着一个很大的包,里面装的是送往灾区的药品、食品、矿泉水。汽车过不来,他们只好用最原始的肩背手提方式,给灾区群众送去最急需的物品。他们要保持队形、负重行进,速度比我们慢得多。还有不少工程人员,正在最危险的地段开动铲车和挖掘机,清除塌方的土石。
我想说,我亲身体验了直面死神的感觉,亲眼看到了一群比我们更勇敢的人,在死神面前坦然自若。
前面,映秀到了,我们脚下的路将不再坎坷。
(责任编辑:张庆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