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重对待水电开发
■大地震提醒我们（三）■本报记者 徐伟
“世界水电在中国，中国水电在西南，西南水电在四川”。四川是水电开发大省，已建和再建水电站数量众多。5月12日，汶川地区发生的8．0级强烈地震，使公众对我国西部水电开发与地震的关系以及水电工程的安全性引起关注：四川地区水电站震后情况如何？地震与水库有无联系？今后水电开发的思路是否需要调整？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就此采访了相关专家。
四川灾区震后又遇水患
四川大地震毁坏房屋桥梁无数，水电设施也未能幸免。水利部副部长鄂竟平在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说，截至25日8时，四川汶川大地震造成全国水库出险2380座，其中四川1803座，四川出险的水库中有溃坝险情的69座。全国发现堰塞湖共35座，其中四川34处。全国水电站受损803座，其中四川481座。
这些受到震损的水库和山体滑坡形成的堰塞湖就像悬在灾区群众头顶的利剑，其危害不言而喻。而此时气象部门预告即将出现强降雨天气的消息，更使“治水”显得刻不容缓。
中国水力发电工程学会副秘书长张博庭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必须尽早决开堰塞湖，越早损失越小。1933年的四川大地震，就因为一个堰塞湖在震后几个月突然决堤，造成了岷江地区历史上最大的洪水灾害。事实上，真正在地震之后可能造成严重洪水灾害的，往往是堰塞湖引发的地震次生灾害。因为人工建造的水库属于可控设施，而天然形成的堰塞湖则不可控。”
据新华社报道，目前阿坝州理县、汶川和茂县一带几乎所有的水库都在开闸放水。与此同时，对堰塞湖的治理也拉开序幕。
5月26日，四川北川唐家山堰塞湖成了众人关注的救灾焦点。直升机在空中穿梭飞行抢运大型挖掘机投放坝顶，几百名武警战士连夜徒步急行军赶到坝底，一场爆破抢险任务即将实施。和唐家山堰塞湖一样，绵竹的南坝堰塞湖、什邡的红松一级电站堰塞湖等都在实施紧急爆破，消卡泄水。
四川地矿局区域地质调查队总工程师范晓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这次地震后，不光是堰塞湖具有高危害性，水电站也是一个隐患。尽管水库本身有抗震烈度，但有时候情况是很难预料的。比如紫坪铺水库的抗震烈度是8度，而这次地震的震中烈度甚至达到11度。在这种情况下，灾区震损水库的水如果排不出去，那么就跟堰塞湖一样，也会形成漫坝甚至溃决。”
震后十余日蓄积的水流使这些堰塞湖和在地震中受损的水库随时都有漫坝、溃坝的风险，灾后的四川人民又面临水患的生死考验。
水库诱发地震之争
四川地震发生后，国内外学者在关注四川境内一座座水电站安全的同时，也开始思考这些水电站和地震的关系。坊间甚至听到一些水库诱发地震的说法。范晓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他个人认为，目前还不能排除水库诱发地震的可能性。范晓说，都江堰的上游岷江附近本身就是地震活动带，目前岷江干流上有10座主要水库，支流有19座水库，还有许多小规模的水库。这些水库一个梯级接一个梯级，密集程度令人震惊。它们对地震活动带有无影响？诱发地震的可能性有多大？大大小小的水电站层层截留江水，改变了岷江流域的面貌，其对当地生态环境和地质构造的影响不容忽视，应该对其地质风险进行科学评估。这次大地震敲响了警钟，应该在认真调查的基础上摸清当地水电站对地质构造的影响。”
张博庭对水电站与地震的关系有不同看法，他认为，水库和地震确有一定联系，但此次地震应该不是由水库诱发的。“我们应该承认水库蓄水以后确实会引起一些地震的发生。水库诱发地震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在原本没有地震断裂带的地区，由于水库蓄水改变了原来的地应力分布，从而产生了局部地震，一般都是人们难以察觉的微震。震中位置均分布在坝区、水库库盆及近岸地段范围内，距库边线一般不超过3千米－5千米，最远10千米。另一种情况是，水库蓄水地区有明显的地震断裂带存在，原有的地应力积累就已经孕育着地震的发生，由于水库蓄水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导致了地震的延迟或者提前发生。各国实际观测的情况也是如此，很多水库建成以后都会引发地震，但是这些地震往往震级很小，次数频繁。”张博庭说，此次地震一不是发生在水库蓄水期间，二震中距水库较远，三地震震级远远高出了水库诱发地震的震级，“所以应该排除水库诱发的可能性”。
慎重对待水电开发
四川省水利厅副厅长朱兵在21日的新闻发布会上也否认了岷江流域修水电站引发地震的说法。目前对四川地震发生原因的主要看法，以华裔地质学家、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工学院教授嵇少丞的判断为代表：“这次地震与人为因素和环境因素无关，它是印度大陆板块向北漂移并和欧亚大陆板块碰撞挤压，所引起的一系列造山运动的必然结果。这次汶川大地震释放出来的能量相当于四、五百颗原子弹同时爆炸，在一分钟之内在地壳岩石中形成一条深10公里—12公里、长300公里的大裂沟。水库蓄水和地下核爆炸最多能诱发3级以下的地震。”
专家呼吁合理开发水电
岷江上游处于新华夏构造体系的龙门山断裂带，地质活动频繁。“十五”期间，地方政府出于发展经济和脱贫致富的考虑，在岷江流域特别是茂县境内蜂拥上马小水电群。“不能否认，岷江上游的水电站为当地社会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但是，在地震活动带上修建可能成为危险的水库合适吗？安全方面能否保证万无一失？另外，大量引水式电站导致下游河段脱水，生态被严重破坏，如此密集地修建水电站有必要吗？”范晓认为，岷江上受到震损的水库已经给灾区群众带来水患的威胁，今后建设水电工程，对选址和布局应该进行反思。
张博庭对此持有不同意见，他告诉记者：“在强地震带上建水库不仅是可行的，而且还有利于降低地震的烈度。目前我国已经掌握大坝抗震的设计和建造技术。据国务院抗震救灾总指挥部水利组调查，这次大地震灾区没有一座水库发生溃坝。国家有严格的水电工程防震抗震设计规范和工程建设标准，每个工程都必须严格遵守。我国水坝的抗震安全标准普遍比较高，这是灾区迄今为止没有发生一起溃坝事故的关键因素。而且，根据有关大地震的记录，至今为止世界上也没有一座直接被地震损害而垮塌的水坝。从另一方面讲，建在地震带上的水库就像一床铺在地上的棉被，能使原本就要发生的大地震变成频繁而震级小的多次地震，从而降低地震的烈度。”
专家认为，岷江水电开发之所以失控，很大程度上与当前的分级管理体制和水电分家管理模式有关。电监会管发电，水利部管水库，大坝则两边都管，而小水电则多由地方政府管。张博庭说：“这次震后四川水电站受灾信息统计困难可视为管理体制不顺的一个教训。理想状态是大的水电项目统一归水利部管。”
范晓认为，今后水电站选址应该避开地震带，国家要对大渡河、雅砻江等地的水电开发项目从地质、地震、建设、环境等方面做一些重新审视。
四川大地震后，水利部总工程师刘宁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可能会对西南部的13个水能开发区规划重新审核，但是应该不会有大的变动”。
张博庭告诉记者，尽管迄今为止世界上还没有一座水坝直接因为地震垮坝，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今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国西南地区水库众多，如果任何一座水库出现险情后处理不当，都可能引起灾难性的后果。所以，反思这次地震中水电站出现的问题，采取措施加以改进非常有必要。
张博庭表示，从技术上讲，水电站的大坝虽然抗震性能较高，但一些辅助设施和电网、变电站往往难免在地震中遭受严重破坏。所以，大震后的水电站一般都不能继续发电。然而上游还要不断地来水，如果不能正常泄水发电，时间长了必然会威胁到水库的安全。所以震后有条件的水电站必须尽快恢复发电。
鉴于监测水电工程地震参数对确保水库安全具有重要意义，张博庭还建议对已经存在的水电站，不管是否处于地震带上，今后都应该加强监测。特别是岷江流域，有必要像乌江流域电站一样建立全流域水电工程地震监测台网。“经历了此次地震，中国水电行业对地震的监测和防范势必要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