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小学 静静飘扬的国旗
汶川大地震,千百间校舍坍塌,无数的孩子被埋在废墟中。他们承载着我们的希望,他们却再也不能背上书包走进学校。
映秀,这个位于震中的地方,映秀小学,这个几百个孩子不再醒来的地方,悲痛、坚强、血爱……永远刻在我们心里！
在灾区的孩子们开始陆续复课时刻,我们记录下映秀小学,是为记住那些所有遇难的孩子,是为记住那些从废墟下坚强活下来的孩子,是为让我们从悲痛中汲取力量,面向未来,生生不息。
5月12日,大地的巨烈摇摆之后,有着1.2万人口美丽的汶川映秀镇变成一座殇城——四处哀鸿,遍地废墟,从地震中逃生的父母亡命地朝镇上的小学跑去,470多个孩子正在那里上课！
5月16日,映秀小学最后一个存活的孩子尚婷被成功解救出来,此时,仍有200多个孩子没出来！废墟上的救援人员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操场边十几位家长在那里做最后的守望,操场中间未倒的旗杆上,鲜艳的五星红旗在迎风飘扬。
唯一的小学
那200多个仍被埋在废墟里的幼小生命,已无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
5月21日,天气有些闷热。映秀小学校长谭国强戴着厚厚的纱布口罩,在已成为一片废墟的映秀小学操场中间走来走去,协助官兵们对埋在废墟下的尸体进行清理。他头发花白,双眼红肿,身上有一股浓重的尸臭味,衣服领口和胸部沾染的斑驳血迹已经发黑变暗。这位映秀中心小学校长,地震后一直没有离开学校,几近疯狂地抢救他的学生。倒塌的教师宿舍里,埋葬着谭国强60多岁的岳母和45岁的妻子,他无睱顾及。
“这里是四年级3班。”谭国强十分准确地在一片废墟中,指出四年级3班教室的位置,在映秀小学工作了19年的谭国强,对学校建筑的每一处都十分熟悉,用他的话说,“就算是闭着眼睛,我也能一步不差地走到每一间教室里为学生们上课。”
映秀小学位于映秀镇的西北角,随着映秀镇其它乡村小学被陆续取消,映秀小学便成了镇上唯一的中心小学,除了居住在镇上的学龄孩子们以外,那些世代居住在半山腰上的藏族、羌族等少数民族孩子们,每天清晨都要步行十几里的山路,赶到这所修建在平地上的学校读书。
今年学校一共开设了13个班,共有473名学生,47位老师,职务为校长的谭国强兼着全校的思想教育课和生活课。“今年7月份,六年级3个班的90多名学生将从这里毕业进入中学,哎……”
“5·12”地震之后,背后的青山露出道道黄色的伤痕,旁边的渔子溪不再清澈；校园里,教学楼、宿舍楼、综合楼、职工家属楼四幢楼房,变成了一堆连着一堆高如小山的废墟。但令谭国强心力交瘁的,是那200多个仍被埋在废墟里的幼小生命,经过专业搜救人员用仪器探测,废墟里已无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
是地震,趴下
整个教学楼瞬间倒塌,漫天的黄尘遮住了天空,四周全暗了下来
30岁的刘忠伦坐在几根断木之上,脸庞削瘦的他,神情麻木地望着挖掘机冰冷的铁斗伸向废墟,连续多日的守候他已无力再站立……
刘忠伦是映秀小学的体育老师,地震发生时,他与学校另外一名体育老师各自带着一个班的学生在操场上上体育课,幸运地躲过了这场致命的灾难。可他在家里睡午觉的妻子和在学校上学前班的5岁儿子却被永远埋在了废墟下。
妻儿走后,刘忠伦说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当学校其他老师被陆续转移出映秀镇时,他自愿留了下来,和校长谭国强一起协助映秀小学的救援工作,现在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登记从废墟挖出来的尸体数字。地震发生后,从来不喝酒的刘忠伦每天晚上都要与校长谭国强喝上一斤白酒,以为这样能让自己睡着,但酒精的作用却并不大,“一闭上眼就是当天地震时的情景。”
地震来的时候,刘忠伦正站在两排学生中间,准备让孩子们互相协助锻炼身体,这时地上传来一阵巨裂的晃动,“是地震,趴下,赶快趴下。”刘忠伦冲着被吓得哭起来的学生高声喊起来,当他看见孩子一个接一个紧紧趴在地上后,他转身冲向教学楼,试图去教室里拉出几个学生。“轰”,当他刚跑了两步,整个教学楼瞬间倒塌,漫天的黄尘遮住了天空,四周全暗了下来,“大约十几分钟后,尘土才完全散开。”
随即,整个学校哭声、喊声、惊叫声混成一片,数百位家长从镇上向学校冲了过来,开始疯狂地在废墟里呼喊自己的孩子,“我朝着家长们高喊,‘不要只顾自己的孩子,大家要齐心协力,救一个孩子是一个孩子。’”谭国强说。
怀里的孩子
他双腿跪地,身体弯成一张弓,保持着母鸡抱小鸡的姿势,在他怀里是两个活着的孩子
组织家长们开始合力救援前,谭国强先组织老师将跑出来的156名学生疏散到安全地带,然后又带领老师跑回学校,与家长们一道营救被埋在废墟中的孩子们,经过家长和老师们的齐心努力,又有50多个学生陆续从废墟中被救了出来。
谭国强告诉记者,“当张米亚老师被大家挖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学生家长和老师们都被惊呆了。他死了,双腿跪地,身体弯成一张弓,保持着母鸡抱小鸡的姿势,在他怀里是两个活着的孩子”。
关于老师张米亚,谭国强印象很深,今年29岁的张米亚身高1.7米左右,微胖,两年前刚从百花乡调到中心小学教数学。就在地震发生前一周星期五,学校刚刚举行了五月红歌会,老师也组成队与学生们一起比赛,张米亚老师领唱了《中国心》。
张米亚的妻子、岳母以及才刚刚满3岁的孩子全部都在这次地震中遇难,谭国强说,当时张米亚上课的教室就在教学楼二楼,并且紧挨着楼梯,如果他不管学生,身强力壮的他是完全可以跑出来的。但他却用自己强健的身体救活了两个孩子。
废墟的歌声
8岁女孩周怡叶朝着同学们喊,“你们不要闹了,我们一起唱一首歌”
在映秀镇,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援人员都曾听说过一个故事：被埋在废墟中的孩子们,为了引起救援人员的注意,一起唱歌。谭国强说,带领着大家唱歌的小女孩是学校一位老师的女儿,名叫周怡叶,今年只有8岁。
地震发生时,周怡叶所在的二年级二班正在上数学课,她们的教室在二楼。当看到窗户和教室大门不停摇晃的时候,正在上课的老师让学生们用双手紧紧抱着头,全部趴在桌子下面。随后教室就倒了下来,整个班的学生全部都被埋在了废墟下面。
突然置身于一片黑暗中的孩子们哭喊声和呼救声响成一片。过了一会儿,孩子们听到一个声音,班上8岁女孩周怡叶用尽力气,大声地朝着同学们喊,“你们不要闹了,我们一起唱一首歌”。于是,在废墟下,就飘出了一阵歌唱声。
正是根据这歌声,搜救人员发现了埋在下面仍然存活着的周怡叶她们。六七个小时后,周怡叶和身边被埋的两个同学一起被救了出来,送往成都救治。但班上同学像他们这样幸运被救出来的,仅仅只有五六个孩子。
到了13日,废墟下已没有歌声了。
最后的守望
这些都是女儿最喜欢的,等她出来
“我只是想见女儿最后一面。”一位母亲背靠在木桩上,神情疲倦,她双脚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大黑包,里面装着洋娃娃、衣服和零食,每天她都会把这些东西一件接一件拿出来看一遍,然后又一件一件放回包里。“这些都是女儿最喜欢的,等她出来,我想把这些东西放进裹尸袋里。”
12日地震发生后,这位母亲跑了2个多小时,从山里赶到镇上,在被救出的孩子中间未找到女儿后,她便冲向学校与其他家长一道,用双手在废墟中刨孩子。15日,当救援人员通过生命探测仪进行探测后,宣布废墟里已无活人,这位母亲默默离开。第二天她便背着这个黑包来到学校,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晚上就睡在停在学校操场上一辆被砸坏的长安之星上。
22日上午9点过,当记者再次前往映秀小学采访时,途中遇到一位身穿羌族衣服,背着背篓,步履蹒跚的老奶奶。今年已70多岁的她步子很急,记者上前扶住她走向映秀小学时,她说“我今天来晚了,听说上午又挖出几具孩子尸体,我来看看有没有我孙子。”她告诉记者,她的孙子在小学读四年级,地震发生后,她每天都会走2个小时的山路赶到学校。
清晨的仪式
人们去往映秀小学的唯一标志就是操场上旗杆顶飘扬着的五星红旗
震后,在满镇废墟中,人们去往映秀小学的唯一标志就是操场上旗杆顶飘扬着的五星红旗。全国哀悼日,映秀小学也降了半旗。谭国强告诉记者,地震之后的每天清晨,他都会与刘忠伦在学校举行升旗仪式,五星红旗依然会每天飘扬在学校操场上方。
“为什么不愿离开这里？”“这里还有我几百名学生,几十个老师。活的不可能再有了,死掉的我想尽量看到他们,学校的老师只有我才能辨认出来。”谭国强回答。
映秀小学的原址处在地震活跃带上,不会在这里再建学校。本版文/特派记者 刘敏 图/特派记者 张晓 罗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