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报恩寺到南坝的艰难之路
——瓦砾上的复兴之梦（五）
■调查·灾区经济■本报记者 刘建锋
24日下午离开清溪镇进入平武县境，除山路失修已久和路边偶见被地震破坏的民宅外，风景之优美，不亚青川，而这里的损失情况，虽比青川略好，其实也相当可怕。
难得留恋的山川美景
青溪古镇的杨咏书记，给了我一张双面印满救灾工作安排的纸，在山路上行车时，记者展开细读，找到采访交谈时他那个让我们笑赏的有意思的提法：“安置茅草房”。这，在别处都没有听人说过，此前偶尔也见到，个别乡村有百姓自己搭了茅草房子，可是没有一个基层官员表示注意过。
“结合当前实际，用竹木搭架，石棉瓦、牛毛毡、彩条布盖顶，茅草、麦秆等材料覆面，搭建一处不少于20平方米、既隔热又保暖，且可用一年以上的安置茅草房，逐步取代帐篷和临时避难棚。”
我和朋友朱鸿不禁再次笑起来，这个镇的书记、镇长，可是真的实在得可爱呢。“这么实际的书记、镇长，估计到啥子地步都有办法。”
一路上，到处都是灾民们束手无策的期待。青溪的实在，让我们的心情有了更多的亮色，从青川县的青溪古镇往平武县，一座座大山渐次矮下来却并不平庸，层峦耸翠，山谷里的溪流清泉，令人欣喜，“我要是搞旅游开发的，就整它个‘溪水漂游’，这里一路上简直完美得让人不忍离去！”我对朋友说。
然而，眼前有景道不得，我们前往的平武县，在大震过后前几日虽说并未大量报道，却在事实上一样是重灾县，就在24日这天，这里的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了2456人，失踪人数也高到3881人，可是在各大门户网站上，由于其新闻编辑没能及时获取信息，平武的死亡人数一直是“截至5月20日，平武县遇难1546人”。到记者写稿的29日下午，平武的死亡人数已经高达3014人，失踪3800人，该县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王金荣在电话里告诉记者，这里的死亡人数很可能高达6000多，因为这3800余名失踪者，最终也将会宣布为死亡。
报恩寺，有史最重的伤害
到达平武县已是薄暮时分，十分庆幸的是，县城里居然还有较多的商铺在营业，连续许多天只吃小面包的我们，十分期待的一顿饭菜，就这样摆在眼前了。
由于县城并无人员直接在地震中死亡，因此国家级文物单位报恩寺便首先进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的采访视野，六年前，记者在此受到过该县有关部门的接待。这座寺庙，乃是六百余年前地方官员王玺建造，他假托寺庙之名，实则依照故宫的形制仿建，赖了地处荒远，因此免受帝王的查处。由此，在近年的对外宣传中，报恩寺有了别名“深山故宫”。
报恩寺博物馆馆长苏洪礼在暮色中带着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看了那些折臂神像、破碎的墙体和损毁的飞檐：山门前两侧的八字墙体，3处已被震断，山门正脊震折，哼哈二将塑像的手腿裂断，钟楼屋面损坏，整体东北倾斜，已成严重危房……古建筑被毁损的面积高达3518平方米……他对记者列举寺院震损处多达十六个大类，暮色中实在难以一一笔录。如果以经济价值计算，他们的报损是5980万元。
这里刚刚为申报4A级景区作了巨大投入，在寺外新修了游客中心，并且将周边的民居也作了风格统一的仿古式处理，但地震一来，就连文物本身都需要重新修缮了。
报恩寺前的广场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帐篷，这里安置的是城区受灾的民众，记者有些疑惑，因为，街面的房屋大都看起来完好啊。
次日上午，在县委大院，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王金荣不等记者提出，便拉着记者和朋友朱鸿，到外表看起来结实牢固的县委办公大楼里细看。一楼，墙体有些开裂，但裂口并不粗深，不过到了二楼，框柱上已经可见大块的破碎了，柱里的砖块碎断移位，三楼的毁损更是到处可见了。
“这是县委办公楼，1998年建起的新楼，可想而知百姓的房子都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不了解内情的走在大街上，看到房子外表看起来都好好的，还会以为这里的灾情很轻呢。”王金荣解释。
县治所在的龙安镇刘书记，记者找到他时，他正和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齐波一起安抚闹着要回家的石坎乡乡民。据他介绍，这个看起来好像倒房不多的镇，直接经济损失也达到了6亿元，那些外墙看起来还好的危房，其实也有占2亿元左右的经济损失。
艰险的南坝之路
25日，我们离开平武县城往南坝，由此见识了此行最为艰险的山路。
进入南坝镇金林村之前，虽然水泥路面的接缝处时有拱起，但车行还算平稳，过金林村不久，便随时可见大片的滑坡带，巨石与碎土分陈山路左右，常有交警在滑坡拐弯处的路边，我们依令而行，一路还算安全。
到达南坝镇，已过下午五时。这是此次地震灾情最重的镇之一，也是最末通路的镇，记者找到现场指挥部，这里的指挥长、绵阳市副市长邱明君正为上游的两个大堰塞湖焦虑，其实24日下午他已带人在技术专家的协助下通宵作业，将文家坝堰塞湖挖开一条导流渠，但之上还有一个储水已达700万立方米的湖，人行都不能达到，预报即将到来的大雨，使他不得不往最坏处作想，因此他吁请以机降方式让专家在该湖勘察并拿出处置方案。当夜记者便应他的要求，发出了紧急呼吁。
在稍稍平静之后，他以所在的南坝镇为例，谈起了对平武灾区的重建。
“南坝的街上，你去看吧，还是有个别房子没倒，可是全都不能用了，里面都烂完了，用中央电视台某记者的话来说，这里的损失完全不亚于映秀镇，为什么没人关注呢？”
“路太烂了，到处都是滑坡，谁都进不来，记者也都是路抢通了才进来的嘛。
“我看也要移民，有好几个地方，比如石坎、平通，有些地方实在是不能再住人了，我们绵阳本来就人均占有耕地少，平武还要移民一两万人的话，恐怕只有国家安置了，这方面只有依靠外面的支援。
“这里的路这么难办，我看是修路的思想可能不对，就算没有地震，这里一遇到下雨就要滑坡。我去北欧的挪威，发现那儿就是打隧道，人家根本不劈山，就不搞沿山公路，我们这么修，又危险、滑坡塌方又多，后续护理投入不断，我看以后修路要考虑了。
“安置重建，首先要专家来做好规划，要让专家来查勘，到底哪儿才合适住人，哪些镇还有没有重建的必要，之后再来做好规划。
“这是影响几代人的事情，不只是房子，更是生活、生存问题，如果要算绵阳全市，形势就更严峻，全市去年也才71．9亿元的财政收入，只够给平武修个路……
“如果没有外来的支持，很难想象为了恢复，将会有什么样的形势出现。不过，我也相信，东部转移的污染产业，这里不会轻易接受，这里是上风上水，生态环境关系的不只是绵阳……”
平武县的政协主席郑晓，给了记者一份报损清单，那天他们报的经济损失总计是357．46亿元，不过到了写稿的29日，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王金荣在电话里说，统计的数字已经高达497亿元，他说，由于测算和统计每日都在进行，因此数字很可能还会有变化。
辞别指挥部，记者通过临时搭建的一段木板桥渡过十余米宽的涪江，进入南坝镇街道，从临时灾民安置点穿过，面前的街道完全被夷平，大约100米外，有个驼背的残疾人蹲在断裂的预制板上望着街对面一人高的废墟，他告诉记者自己还有价值10多万元的货物被埋压在底下，战士今天下午帮助挖掘，但瓦砾堆得太高。老婆的脊梁骨被压断错位，已经确诊半身瘫痪，目前在重庆的武警医院，自己上还有老人，下还有个十来岁的孩子。这时走过来一个30岁左右的女子左艳，她边走边与记者说话，还一手指着20米外一栋摇摇欲坠的破烂危楼说，哥哥嫂嫂还埋在楼下的废墟里，这里还埋着5个人！
这时已是大地震后的13天外，四川的五月已是热天，腐烂的气味已经时有可闻，记者不由恐惧得回头望去，正要掏出手机给在小学拍摄的朋友打电话促其尽快离开，那位驼背男子已经在后面赶上来喊道：“记者，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把我写进文章，要有人来帮我一家啊！”我掏出笔记下他的名字：彭国军——在南坝镇做生意、血本无归、夫妻双残的南充人。
平武的经济，据了解，财政收入去年是1亿元，比青川略强，而此次的损失，报损比青川更高，显然，灾后重建，他们必将一样对外界更多依赖，一路走来，我和朋友庆幸的是，这里的溪流江河，也许是不具备水电开发的条件，因而青山依然，但愿在此后的重建中，不会有那些在东部已经不能快活生存的产业被梯度转移到这里。
